“那趕緊去抓啊，”我一聽就急了，反正現(xiàn)在蘇三他們家死活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李胖子也好，那些村民也罷，罪魁禍?zhǔn)走€是這個該死的國際買家。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收油買油，東海村也不會成為長江一帶的一個毒瘤。

    沒有了蘇三那一層的顧慮，我現(xiàn)在只想讓正義在人間覺醒。

    “抓？哪有那么容易？”老張搖搖頭，一臉遺憾，“這油輪神出鬼沒的，除了那天我朋友不經(jīng)意碰到一次外，從此就消失了個干凈。”

    “我倒有個方法。”孫肖若上前拿下照片，放在手里細(xì)細(xì)端詳，“這相片是用專業(yè)器材拍攝的，對焦什么的也都近乎完美。我回頭用緝毒局的檢測設(shè)備試試，看看能不能從船體入手，查出點(diǎn)什么來?！?/br>
    “這個好，”我拍手道，“這種載油量幾十萬噸的船，不外乎那幾個船廠制造。到時候咱們再去船廠調(diào)一下他們的銷售記錄，說不定就有答案了！”

    “未必吧?！崩钊鐥饕荒樀某了?，“如果是那種幾十年前改裝的油輪，就算查出來也沒用。畢竟很多船廠是國有企業(yè)，八九十年代早就倒閉了?！?/br>
    “無論如何試試看?！弊詈螅€是老張一錘定音，“反正你們還是回去打包行李，東海村，少不了要走一趟了！”

    眼前一大鍋紅油咕嚕嚕地煮著，事先切好的毛肚，在冰盤上森森地放著寒氣。頭頂一盞水晶燈淺淺地發(fā)著柔和的光澤，這家開在清江畔的火鍋店從來都只接受預(yù)約，寥寥的幾個顧客在不遠(yuǎn)處的桌旁輕言細(xì)語。

    “快吃啊，老了就沒意思了?！卑矔詴源舐暤卣泻粑业?。她身穿一條淺藍(lán)帶白色笑話的圍裙，極為熟練地夾起鵝腸，只是在湯鍋里一浸，便低頭吃了起來。

    一聽說我遭遇了這樣悲慘的事，她撂了手機(jī)就帶我出來吃火鍋。也就是憑著安家的名頭，要按正常的排號順序，這頓火鍋得我們好幾個月后才能吃到?；疱伒晔悄硞€頗有名的歌星開的，除了裝潢足夠奢華精致，他還給自己定了一個規(guī)矩：每天只接待三桌客人，結(jié)賬后送自己的手寫簽名一份！

    所以說，真不知道大家排來排去，沖的是他的飯呢，還是他的簽名。估計是心情不好的緣故，除了毛肚比別處更加脆爽一些，盤蝦滑的手法看上去更加炫酷之外，我還真沒嘗出這家店到底有什么不同。

    火鍋霧氣縹緲，窗外雨滴點(diǎn)點(diǎn)，我只是覺得這南國的寒氣徹骨。小半年來，從我認(rèn)識蘇三開始，就一直為他的事情奔走，無數(shù)次甚至有生命的危險，可是結(jié)果，就這樣？

    “哎呀，你別想啦?！卑矔詴詿o奈地看著我，鍋里的牛油沸得更響了，幾乎要洶涌而出如同我的眼淚，“他們家不是缺資金嘛，趕明我叫哥哥直接撤資，看這小子還能怎么樣！”

    “算了……”我搖頭，突然對自己的心軟也感到憤恨不已。真是豈有此理，這些人莫非就是仗著我好欺負(fù)不成？簡直太可惡了！那個女人是個什么東西，不過是風(fēng)塵女而已，連給我提鞋都不配！

    可越是這樣的不配，越是讓人難堪……

    自從那一天撞破后，他也沒有再來找我，一絲一毫解釋的念頭都沒有。而我當(dāng)然也不可能去主動找他——見到他，該說什么呢？說祝你們百年好合大吉大利？

    大概也就會這樣淡下去吧。

    “男人就沒個好東西?！卑矔詴岳淅涞溃袷浅鰵庖粯邮箘诺卮林恢恍伏S丸子，直到里面的湯汁亂濺，飛得雪白的茶碟上也是嫩黃一片。她細(xì)密的睫毛上撒滿了金色的眼影粉，隨著兩把小刷子似的睫毛一閃一動，于空氣里劃出兩道無形刀鋒。

    這話我聽她講了多次，今天聽起來仿佛更加地充滿怨氣。于是我開口笑道：“哪個不長眼的又惹了你？”

    她沉默著，半天沒有說話。桌上凝固的牛油呈現(xiàn)一種令人厭棄的肥膩，就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我的時候，突然，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明天，陪我去趟城南吧。”

    我點(diǎn)頭，轉(zhuǎn)身望著巨大落地窗外的萬千雨絲。華燈初上，遠(yuǎn)處的酒吧又開始不眠不休，歌手在聲嘶力竭地唱著離別曲調(diào)。燈紅酒綠，一閃而過的明媚眼角，是女子綻放的愛情。

    而我的，卻已經(jīng)凋謝……我嘆氣，卻看到仿佛在街角一個熟悉的身影。淺灰的大衣，脖子上永遠(yuǎn)不知道怎么系的巴寶莉格子圍巾，還有那兩條鉛筆一樣的大長腿……這不是蘇三是誰？

    他就這樣隔著萬千雨水，久久地看著我。夜色蒼茫，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們?nèi)缤歉糁敬ǖ年庩杻山?，中間流淌的全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緣分。

    “蘇三！”我一把推開正走過來的服務(wù)生，沖過去推開了沉重的紅木大門。在身后傳來了玻璃杯破碎的聲音，可是我已經(jīng)顧不得了。

    雨勢加大，街上連個人都沒有，茫茫夜色倒映的只是燈紅酒綠，到哪里再去尋找那淺灰的身影？

    “怎么了？”安曉曉在身后追過來，她對我的驟然離開迷惑不解。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雨水沸騰如瀑布。他到底是對我懷著怎樣的感覺呢，如果真的是念念不忘，為何不走進(jìn)來說個明白？

    “對不起，女士。”這時，身邊的那個服務(wù)生開口了。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倨傲的神氣，那樣子仿佛我欠了他全家錢一樣，“您打破了一個茶杯，需要按原價賠償?！?/br>
    我正為那人的離去傷懷，突然被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打斷，心里便多少有些不耐煩。不過那杯子確實(shí)是我碰在地上的，現(xiàn)在也早已變成了一地白花花的碎片。

    于是我深吸一口氣，拿出了手機(jī)：“說吧，多少錢？”

    “五百塊?！?/br>
    五百塊？我不由得仔細(xì)瞅了瞅地上那些碎片。沒錯，不是官窯的成品，更不是什么明代清代的琺瑯彩，就是市集上那種三塊錢一個的茶杯。估計是粗制濫造的緣故，那杯壁上還有因?yàn)闊埓至佣粝碌暮邳c(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