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對吧……

    不等我困得遲鈍的大腦想清楚，更多人圍了上來。我看見了達(dá)尼爾，他滿臉都是汗水和灰塵，卻顧不得擦一擦。還有貝肯，他的臉色依然蒼白。最后是托德，他嘴唇囁嚅了幾下，竟然只擠出一句干澀的：“團長……”

    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異常沉重，不像剛?cè)〉脛倮?，倒像是迎來一場慘痛的失敗，令人無法理解。

    “你們沒聽到歡呼聲嗎？”我困惑地問，“我們贏了。”

    ——所以你們?yōu)槭裁床桓吲d，反而擺出一副這么悲痛的表情？！

    “聽到了?！睅扃甑吐暣鸬?。

    “那就好。”我松了口氣，“看來不是我的幻覺……”

    庫珀下顎繃緊，一字一句說道：“不是幻覺。我聽到了歡呼。魔物領(lǐng)主死了。我們贏了?！?/br>
    我：“……”

    是的，我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因為是我親手劈碎了它的神格……所以沒有必要對我重復(fù)一遍？

    而且賽琳娜握得是不是太用力了……

    不對，她為什么還在握著我的手？！

    我有心想問，但是困倦感愈發(fā)強烈，已經(jīng)演變成了眩暈。每眨一次眼我都覺得自己短暫地睡著了幾秒，實在沒有精力去思考他們的異常舉止。比起這個，我更關(guān)心戰(zhàn)后統(tǒng)籌……清理戰(zhàn)場……損失……

    腦子里像是灌滿了燕麥粥，什么都無法思考。我努力想要對抗困意，但最后不得不放棄：“……抱歉，我太困了……”

    “那就好好休息吧?！闭f話的還是庫珀。他低頭看著我，平緩地道，“剩下的都交給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br>
    “好……”我迷迷糊糊地應(yīng)道，“……都交給你了?！?/br>
    視野迅速陷入黑暗。我放松地任由自己的意識墜入夢境，最后一刻只聽見達(dá)尼爾的哭聲和庫珀低低的承諾：

    “阿爾文，我們這就回家。”

    66

    一覺睡了不知多久，我被隱約的哭聲驚醒。那似乎是達(dá)尼爾，他應(yīng)該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雖然努力壓抑住了，但我仍能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

    意識回籠，我稍微想起一點睡著前的事。如果我沒記錯，那個時候達(dá)尼爾好像也在哭……

    我覺得自己至少睡了三天，達(dá)尼爾為什么還在哭？

    還有，是誰把【破曉】放在我胸口的？！這可是一把重劍，就算只剩了半截也壓得我呼吸不暢……

    ……等等。

    心里異樣的感覺隱隱指向某個不妙的聯(lián)想，我循著清淡的花香偏過頭，發(fā)現(xiàn)臉頰旁邊堆放著許多白色的花。

    如果我沒記錯，在光明教會的傳統(tǒng)中，這種花代表了紀(jì)念和哀悼。

    換句話說，是獻給死者的。

    我：“……”

    我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具敞開口的棺木里。

    “………………”

    我徹底清醒過來，再回憶睡著前發(fā)生的事才想明白為什么我們明明贏了，每個人卻都用難掩悲痛的目光看著我——他們都以為我要死了？！

    不，按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應(yīng)該是他們都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

    我是不是應(yīng)該慶幸自己醒得及時，還沒來得及被埋起來……

    四肢因為睡太久而變得僵硬，我慢慢活動了一下手指——至少先松開掌心里【破曉】的劍柄——正想把重劍推到一邊，忽然聽見棺木外傳來達(dá)尼爾帶著哭腔的聲音。

    “對不起，老師……”

    一個沙啞的聲音答道：“不是你的錯，這是他的選擇?！?/br>
    “如果不是我的魔力耗盡了，我可以，可以救阿爾文的……”達(dá)尼爾哽咽著，努力擠出語句，“是我太沒用了，我什么都沒做到……”

    “不，達(dá)尼爾。你救了很多人?！毕＠麪枩厝岬卣f，“你只是救不了所有人，沒有人可以?？傆行┦率俏覀儫o能為力的，你要學(xué)會接受它們，但不要為此而放棄?！?/br>
    達(dá)尼爾沒有說話。

    “你可以自責(zé)，但不能被自責(zé)壓垮。”希利爾低聲道，“達(dá)尼爾，我失去過很多重要的人。每一次失去他們，我都會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后悔。如果我能早一天出發(fā)，如果我不答應(yīng)他去黑暗教會，如果我去了東之裂谷……可是我不能，在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會失去什么?！?/br>
    “必須這樣選擇嗎？”達(dá)尼爾聲音微微發(fā)抖，“我不想再失去誰了……”

    希利爾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和阿爾文渡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在那段日子里，若我們不失去，就會有更多人失去一切，所以我們必須做出犧牲……但你不同，你不必再被迫做選擇?！?/br>
    “他向我承諾過，他會為我?guī)硐Ｍ??！毕＠麪栃χf，“他實現(xiàn)了他的諾言。光明如期降臨，從今往后，不會再有人犧牲了?！?/br>
    “……”

    光明如期降臨，從今往后，不會再有人犧牲了。

    我看著棺木上方被切割出的一小塊天花板，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眶發(fā)熱——那是幾乎被我遺忘了的感覺。

    許多年來的第一次，我沒有去控制它。

    外面的沉默持續(xù)了一會兒，希利爾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很累了，讓他好好休息吧?！?/br>
    達(dá)尼爾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一個腳步聲遠(yuǎn)去。

    過了片刻，另一個腳步聲向我移動。我看見幾根細(xì)白的指尖搭在棺木邊緣，慢慢用力扣緊，可它們主人的臉一直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