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溫蒂醒來的時候，看到阿黛爾坐在自己的床邊，正在擦拭那把看起來十分精巧的袖劍。

    而對方也察覺了室友已經(jīng)醒來，頗為隨意地開口問道。

    “那就……好消息？”

    溫蒂吃不準阿黛爾是什么意思，試探著反問。

    “今天海軍食堂有你喜歡的松餅?！卑Ⅶ鞝栕兡g(shù)般在身后拿出了一個用玻璃罩子罩著的餐盤，里面放著兩人份的松餅,

    并把餐盤放在溫蒂的床頭柜上。

    “好耶！”溫蒂短促地歡呼了一聲，然后有些不安地繼續(xù)問道：“那，壞消息是什么？”

    “壞消息是，接下來的幾個月內(nèi)你就吃不到了?！?/br>
    阿黛爾伸直手臂讓袖劍的劍刃探出，方便擦拭，“我們明天就要出海作戰(zhàn)了,

    你還有什么沒做的事情最好今天就做，船廠那邊我會幫你打招呼的?！?/br>
    “什么？！”溫蒂的臉一下子就苦了下來,

    想抱怨兩句,

    看到阿黛爾手里的袖劍，最后還是沒敢出聲，“什么時候決定的事情？我還以為我們至少還有一周的時間準備?！?/br>
    “實際上我本來也這么覺得，但是昨天晚上本地的園藝師突然來通知我，說前線作戰(zhàn)不利，我們出征的時間提前了?！?/br>
    阿黛爾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四周，對溫蒂小聲說道，“當(dāng)時你睡得太香了，況且作戰(zhàn)會議和你也沒啥關(guān)系，所以我就沒叫醒你?！?/br>
    “哦。”

    溫蒂殘存的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準備從床上爬起來，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昨天晚上連外衣都沒脫，讓她身上那套輕便的騎馬服變得皺巴巴的。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出門。”

    阿黛爾提議道,

    原本是男士還經(jīng)常需要變裝的她對別人穿自己的衣服、用自己的東西并不會過于病態(tài)地反對，薇娜塔就經(jīng)常穿她的男裝出門，只不過自從到了弗薩克之后就很少這樣了。

    “呃……我覺得我不太能穿的了?！睖氐倌樕⑽⒂行┓杭t，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穿你現(xiàn)在的衣服會很擠?！?/br>
    阿黛爾的臉色一下子黑了起來。

    ——源質(zhì)派魔女在晉升序列七的時候，儀式的缺失影響的可不只是魔藥的消化程度，還有身體上的變化。盡管由于“愚者”先生的庇護，讓阿黛爾盡可能地回避了大部分可能出現(xiàn)的異常，但是某些第二性征的發(fā)育就不是那么盡善盡美了。

    “康斯坦丁會和我們乘一條船出發(fā)，待會他會來這里和你匯合，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可以和他一起去買，我要去電報局看看通往北大陸的民用電報專線有沒有恢復(fù)使用。”

    深吸了一口氣，阿黛爾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

    “要給薇娜塔小姐拍電報嗎？”

    溫蒂有些羨慕地問道，“有一個人生伴侶真是好事。”

    “是啊，如果現(xiàn)在還是流行把女朋友叫做‘人生伴侶’的第四紀，那你也會有的。”

    阿黛爾酸酸地說道，“畢竟，對于某些人來說只需要把自己上半身的脂肪團貼在對方的手臂上，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了?！?/br>
    “……總感覺你現(xiàn)在越來越適應(yīng)自己的魔女身份了?！?/br>
    溫蒂張了張嘴，最后只能憋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我已經(jīng)序列六了你才發(fā)現(xiàn)？那你還真是夠遲鈍的?！?/br>
    阿黛爾聳了聳肩，把袖劍的皮帶重新綁好,

    準備離開房間。

    “對了,

    那個康斯坦丁長得怎么樣,

    帥嗎？”在阿黛爾即將開門離去的時候,

    溫蒂頗為期待地在她身后喊道。

    “嗯……棕色皮膚、藍眼睛，典型的南大陸人長相，總體來說……比我之前差一點?！?/br>
    阿黛爾思考了一小會，最后做出了相對客觀的評價。

    “好吧，如果我說我不想像以前在因蒂斯和倫堡時候一樣一直專心學(xué)術(shù)、對身邊的帥氣小伙視而不見，你有什么建議嗎？”

    溫蒂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向阿黛爾問道。

    我的建議是找一瓶魔女魔藥灌下去，但是灌不得……

    聽到溫蒂的話，阿黛爾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個。

    “我不太清楚……或許你應(yīng)該向女神祈禱，希望祂能把你帶回到還流行‘人生伴侶’的第四紀?！?/br>
    溫蒂苦笑了一聲，“我記得女神似乎沒有時間相關(guān)的權(quán)柄……就算有的話，教會的捐款箱應(yīng)該也塞不下這個愿望對應(yīng)的價碼?！?/br>
    “那你就該從改掉這個稱呼開始，然后把你的衣服熨平……算了，反正你也會撐皺的。”

    ……

    和溫蒂分開之后，阿黛爾繼續(xù)在街上閑逛。

    盡管她對溫蒂和康斯坦丁的事情有點感興趣，但是她對溫蒂的性格頗為了解，至少在她的認知當(dāng)中，溫蒂很有可能和康斯坦丁談?wù)惶斓暮Ｑ笊飳W(xué)知識。那時候她一定不想在場，因為那或許會讓康斯坦丁那個可憐人的尷尬翻倍的。

    很快阿黛爾就抵達了貝倫斯港最大的電報局，并不出意外地收獲了電報局尚未恢復(fù)正常營業(yè)，僅開放幾條軍用專線的消息。

    和蒸汽教會的決裂真的讓魯恩人的生活質(zhì)量倒退了二十年……

    阿黛爾有些遺憾地留下了紙條，讓電報局的工作人員在電報系統(tǒng)恢復(fù)之后把自己的電報拍往因多港。

    如果不是因為這家電報局還兼職經(jīng)營部分軍用專線，現(xiàn)在恐怕早就該關(guān)門了吧……

    走出電報局之后，阿黛爾在心里嘀咕著。

    在魯恩，大部分電報局都由國家部分持股，所以也會經(jīng)營維護一部分的軍用專線，當(dāng)然也有小規(guī)模、私人持股，只經(jīng)營民用線路的電報局，不過阿黛爾很懷疑在殖民地城市會不會有這種地方。

    思考了一會，阿黛爾決定繼續(xù)在街上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有沒有還在營業(yè)的私人電報局。

    結(jié)果，還真讓她找到了這樣的一家電報局。

    和先前那家電報局比起來，這家的規(guī)模要小很多，不論是接待窗口還是大廳都充滿了年代感，門口豎著“紅城區(qū)電報局”的牌子。

    紅磚的墻壁內(nèi)側(cè)沒有刷漆，天花板的角落里甚至已經(jīng)長了青苔，房間里彌漫著拜朗地區(qū)特產(chǎn)的雪茄煙的味道，藍白色的煙霧甚至讓阿黛爾的視線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有些泛黃的玻璃窗內(nèi)，一個體形修長的男人坐在安樂椅上，手里拿著一份報紙，正在和柜臺里的年輕小姐聊天。

    他手上的煙斗里正散發(fā)出濃烈的煙草味道，不知道已經(jīng)續(xù)了幾次，房間里的煙霧幾乎都是他一個人造成的。

    厚實的玻璃隔音效果意外地強，阿黛爾只能聽到他們聊天當(dāng)中的只言片語。

    “咳咳……先生？”

    阿黛爾看到那兩人相談甚歡，完全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聽到阿黛爾的聲音，那名男人轉(zhuǎn)過身來，動作稍微有些僵硬，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好先生，我叫帕沃·考特。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

    他的嘴上仍然叼著那個煙斗，在阿黛爾將目光集中在他的臉上的時候，那個煙斗里恰好噴出一股青藍色的煙霧，把他的臉完全遮住。

    “我想要拍一份電報，拍給我在弗薩克的妻子?！?/br>
    阿黛爾坦然地說道，“不知道你們這里的電報還能不能正常運行，如果能的話如何計價？”

    “目前只有，一條線路，正在運行?！迸廖帧た继匾琅f語速緩慢地說道，“你可以，先拍到賓西，再中轉(zhuǎn)到弗薩克。如果你要，發(fā)電報的話，一個單詞，一便士?！?/br>
    “賓西？”阿黛爾疑惑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地名，“這是哪里？”

    總感覺自己在哪里聽到過這個地方，但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阿黛爾苦苦思索著，不過并沒有太驚訝。畢竟，從喚靈手鐲到黑夜面紗，副作用都會讓記憶力變差，不然她也不會隨身帶記事本了。

    “那是王國，在蘇尼亞海上的，一個小港口，那里被稱為‘天氣博物館’?！?/br>
    帕沃·考特身邊的那個棕色卷發(fā)的女性職員出聲解釋道，但是她也沒有轉(zhuǎn)過身來，依舊背對著阿黛爾，同樣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叫梅蘭妮?！?/br>
    “……算了，就按你說的價格來?！卑Ⅶ鞝柌幌肜速M時間，直接對帕沃·考特說道，“發(fā)信人寫阿黛爾·瑟西，收信人薇娜塔·賽文斯。”

    阿黛爾和薇娜塔目前畢竟還同為女性，不能在教堂結(jié)婚，看看布里頓和洛絡(luò)塔就知道了。

    因此，在公文上，薇娜塔目前的姓氏還是賽文斯，沒有按照阿黛爾的姓氏冠為布魯斯特或者瑟西。

    “您就是，阿黛爾·瑟西小姐？”梅蘭妮突然說道，“我們之前，收到了一封，您的電報?！?/br>
    老天，我求求你們能不能不要這么說話了？

    阿黛爾心里有些焦躁，但是卻不好發(fā)作，只好掏出錢包，對梅蘭妮說道：“那個以后再看，先把我的電報發(fā)出去。”

    “好的，您要，發(fā)什么？”

    帕沃考特活動了一下手指，機械地說道，聲音聽起來和那臺老打字機一樣破爛。

    “‘意外到了貝倫斯港，無礙，勿念。我將出海，三月之內(nèi)必定回程?！?/br>
    阿黛爾稍微斟酌了一下詞句，盡可能簡練地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

    這個價格比通常電報貴了四倍，一個字就一便士，由不得她不仔細斟酌。

    雖然她在塔羅會上向正義小姐請求了類似的幫助，但是她總覺得不親自發(fā)個電報有些說不過去。

    “現(xiàn)在多少錢？”阿黛爾看了看自己皮夾里的零錢，只有幾張一蘇勒的紙幣。剩下的就是金鎊，為了這個破錢似乎有些不合算。

    “一蘇勒十便士?！迸廖帧た继匾琅f是那個半死不活的聲音。

    “……那就再加上‘我愛你’。”阿黛爾稍微思索了一會，對帕沃考特說道。

    “這是三個詞，兩蘇勒一便士?！迸廖帧た继卣f道。

    “好吧，為了這個破錢心里就好受多了?！?/br>
    阿黛爾笑了笑，遞過一張一鎊的紙幣，等著對方給自己底稿。

    ……

    很快，帕沃·考特和梅蘭妮就完成了這項工作，將底稿、電報和找回的零錢從小窗遞給了阿黛爾。

    “謝謝……”

    阿黛爾正下意識地道謝，目光突然一縮。

    那張因為久放有些泛黃的電報紙上，隱隱有殷紅的字跡透露出來，阿黛爾的鼻腔里傳來了淡淡的鐵銹味道，只不過在濃郁的雪茄香味下顯得不太明顯。

    “……你們有誰受傷了嗎？”阿黛爾沉吟一會，謹慎地出言發(fā)問道。

    這次，那兩人沒有立刻回應(yīng)，而是過了好一陣子，才遲疑地回應(yīng)道：“沒有關(guān)系，考特的義肢，掉了下來，我們正在，把它接回去?！?/br>
    “需要我?guī)兔?？”阿黛爾的手臂微微繃緊，在兩人看不到的地方已經(jīng)將袖劍彈了出來。

    “不用，謝謝，我們自己，就能解決?！?/br>
    帕沃考特的聲音有些虛弱，聽起來卻十分堅決。與此同時，柜臺內(nèi)部傳來了啪嘰一聲響，好像有什么濕噠噠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這聽起來可一點都不像能自己解決的樣子……

    阿黛爾皺了皺眉，仔細思考一番，隨后收起袖劍，快步離開了大廳。

    她現(xiàn)在是軍部的人了，完全沒必要自己冒險解決，直接讓官方非凡者來調(diào)查這里就可以了。

    她一邊留心提防著背后產(chǎn)生異變，一邊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紅城區(qū)電報局。

    帕沃考特和梅蘭妮從始至終都表現(xiàn)的很安靜，并沒有因為阿黛爾突然轉(zhuǎn)身離去而突然襲擊，放任阿黛爾平安無事地退了出去。

    再次回到街上的阿黛爾松了口氣，想要記下這座詭異的電報局的位置，然而回過頭的瞬間，她卻一下子呆住了。

    她的背后哪里還有什么電報局，只有一座荒廢已久的空屋，就連院墻都倒塌了一半！

    阿黛爾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確認這一切并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發(fā)生的事情。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掏出口袋里那份來歷不明的電報，將其展開。

    只是看了一眼，阿黛爾就呆住了。電報上赫然是一排猩紅色的字跡，工整的字體由于墨水的原因在紙上洇開，顯得頗為張揚邪異。

    “我找到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