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逆不道之言，讓柯華沒法接，急的直跺腳。

    一會兒，身后寢殿窸窣，隨著規(guī)律的腳步，房門打開。皇后身著寢衣，披了白狐裘，冷冷清清站在那，睨視不知好歹的孩子。

    “平林，無論再怎么厭惡，晉昭都是本宮和陛下的孩子，是本宮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不因這個原因也好，晉昭是北晉的功臣，無論如何，本宮都不會因為一己私怨去謀害這樣一個人。”

    皇后輕輕說著自己的緣由。

    “這些年，她一介女子，征戰(zhàn)沙場，一為家國安穩(wěn)不受侵犯，二為什么你知道嗎？”

    容鈴兒怔怔問：“什么？”

    “二為壯大北晉實力，我北晉的公主、皇子再不會被逼前往他國和親、為質(zhì)。前朝，先帝十六位公主，只有凌垣長公主費盡心思留在北晉，其余十五位公主盡數(shù)和親，皆未活過雙十。今朝，陛下只有憫宣被迫離開故里，膝下公主無一人和親。你以為是西佑、南啟兩國大發(fā)善心嗎？是晉昭一刀一劍為你們打下來的安穩(wěn)?！?/br>
    “平林，本宮不指望你有感恩之心，但也不該起害人之心，因為你不配?！?/br>
    皇后她看著這個一心想要取代晉昭的孩子，眸中已是霜雪漫天，平靜溫和的語氣，卻足以讓人感受到冷意。

    她起了殺心。

    “走吧，回你的承安寺剃發(fā)禮佛去，不要再生事端。否則本宮有的是法子讓你死的悄無聲息，便是陛下查明，想來他有著這些年的虧欠不會對本宮怎樣?！?/br>
    容鈴兒絲毫不懷疑她的話。

    這個與父皇離了心的女人，即使將手中權(quán)力交了出去，后宮那么多嬪妃包括她的母妃無一人敢借此冒犯，足以瞧見她的手段。

    她足夠努力想要翻身，還是斗不過。

    或許從一開的爭與斗都是笑話，她從來爭不過，也搶不到。

    如果沒有聽母妃的話，嫁了父皇為她挑選的夫婿，想來早已達(dá)成母妃要她成為世家主母、讓男人為她傾心的要求，過上富裕無憂的生活。

    她從鳳儀宮出來，見到充滿擔(dān)憂的喬嬪，面色蒼白地扯出一抹笑，戚戚說道：“母妃，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br>
    喬嬪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打擊，昌寧帝也再不來她宮里，早已收斂了一切，此時紅了眼眶，抱住女兒：“母妃錯得離譜，是我對不起你們。小六，承安寺母妃已經(jīng)打點好了，你在里面誦經(jīng)禮佛，吃住都不會苛待你，你好好在里面，莫要生事。人啊，活著就有奇跡，知道嗎？”

    “女兒知道了?！?/br>
    ***

    “她心里認(rèn)可小啾，但因為我們的錯，她們母女隔閡已深，只能止步于此?！辈龑幍弁纯嗟卣f，“她只是看著被很多人包圍，就像你看到的，她很孤獨。正因為有所虧欠，所以我們只能更加疼愛，期望能有所彌補(bǔ)?！?/br>
    只是，有些東西，不是給予足夠的愛就能彌補(bǔ)。

    李緒知道。

    有茗生輔* 助，他對北晉皇室愈加了解，就愈發(fā)能感受到容清樾的孤獨根源所在。

    昌寧帝、憫宣太子心中，北晉復(fù)興優(yōu)于她；太后心中藏了些東西，對于容清樾并非完全敞開；皇后與她本就沒有太多干系；有云都第一公子之稱的方臨清，家族比他的情愛更重要；所有她重視的人看下來，只有公主府那些忠心耿耿的、以及珍淑妃可能真正將她放在第一位，但也不是唯一。

    在很多時刻，他們都能因為任何而放棄她。

    李緒很慶幸，方臨清并沒有堅定的選擇殿下，否則，即使殿下不曾對他動心，因為他的堅定，在該成婚的年紀(jì)，殿下會選擇他。

    “小啾對你很特別?！辈龑幍刍腥婚g老了許多，已是個垂暮的老頭子，唯有目光熠熠，“小子，我以父親的名義問你，我能將小啾托付給你嗎？”

    心頭一震，李緒對上他的目光，那里全是一個父親對女兒往后人生的擔(dān)憂，他忘了身上的傷痛，走到昌寧帝面前，鄭重跪下：“李緒以性命起誓，永遠(yuǎn)站在殿下身邊，不拋棄不背叛?！?/br>
    他無助時殿下站在身后給予力量，現(xiàn)在他會站在殿下身后，只要她回頭，都能見到身后有人陪她。

    他與她生死與共。

    ***

    “殿下要原諒皇后娘娘？”

    李緒原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遙，她似乎不滿意，伸出手。

    順著她向自己伸出的手，與她并肩。

    “沒什么好原諒的?！比萸彘行π?，“隔閡已深，她為我也并非是母女情分，我驚訝僅僅是驚訝，就這樣吧?！?/br>
    珍淑妃不顧一切沖進(jìn)來，容清樾忽然覺得，其實有人很愛很愛她，她好像并不缺皇后那可有可無的東西。

    “——殿下本可以衣食無憂，為什么選擇走上這條最苦的路？”

    為什么？

    容清樾微微傾頭，眼神迷離，以放松的姿態(tài)沉浸在思考中。

    半晌，她呼出白氣，目光所及是千門萬戶的安穩(wěn)，說：“晏淮，我們住在皇城里的這些人，受的是百姓供養(yǎng)。諸如你，在南啟皇宮，受盡磋磨，可吃穿不用擔(dān)心。我遠(yuǎn)赴邊關(guān)這些年，因戰(zhàn)亂死去的百姓數(shù)不勝數(shù)，可更多的，是因為稅賦過重，家里種的地根本負(fù)擔(dān)不起，最后辛苦一年的收成，還沒吃上一口，就已全數(shù)上繳。他們沒有糧，只能餓著，良心好的活活餓死，沒有良心的易子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