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伊莉亞怔然的目光下，吳辭取出從地下神廟遺跡里帶出來的，希爾維斯特的小石像。

    “你不是想見希爾維斯特大人嗎？不是想回到天空看看嗎？”吳辭把神像放進(jìn)尤伊莉亞手里，“不管你是克隆體還是什么，你都有一部分神的力量，你的最初都是源于天空，那你就可以是真正的尤伊莉亞?；氐较柧S斯特大人身邊，結(jié)束所有尤伊莉亞的悲劇，這就是你之所以誕生的真正理由。”

    尤伊莉亞心房顫動，她抱住希爾維斯特的神像，忽然又按住心口。那種空洞的、仿佛缺少了半顆心的感覺如同滂沱的洪流，涌動向她的四肢百骸，“我……吳辭，我……希爾維斯特大人……”她落淚道，“可是我沒有翅膀，喪失了回去天空的本能，我怎么可能回去，又怎么可能違逆大賢者和整個賢者團(tuán)……”

    “是，諾曼、緹奈絲和他們率領(lǐng)的賢者團(tuán)、騎士團(tuán)，乃至整個教廷，確實(shí)像是不可逾越的高墻?！眳寝o抬手搭在尤伊莉亞肩膀上，逼視她的眼睛，“但你別忘了你終究是神！克隆體又怎樣？你的身體里一樣蘊(yùn)含神的力量，哪怕不完整，那也是人類不能企及的潛能?！?/br>
    “尤伊莉亞，你是愿意接受現(xiàn)在這種惡心的命運(yùn)到25歲衰竭而死，甚至學(xué)上一個尤伊莉亞自殺，讓后面所有尤伊莉亞全都重復(fù)你們的悲劇，還是下定決心為自己、為希爾維斯特去搏一把？”

    尤伊莉亞身體顫了顫，吳辭的話仿佛穿透她的耳朵，在她的心房不斷地拍擊。最終她無力地閉上眼睛，“讓我靜一靜，先讓我想想……我不知道……讓我先……想一想……”

    吳辭松開尤伊莉亞的肩膀，道：“好，那你好好想想。另外有一件事你必須記得，我和蘇姐的命都已經(jīng)掛在你身上了，接下來你不管做什么，都要防備教廷的人。蘇姐，我們走吧?！?/br>
    ***

    這一晚，尤伊莉亞徹夜無眠。

    從第二天起，尤伊莉亞就變了。

    一下子被迫得知那樣殘忍的真相，她巨大的心里波動無法不反映到神情舉止上。

    就連侍女們都偷偷議論說，怎么覺得尤伊莉亞大人好像有什么心事，而且變得極度敏感、難以捉摸。

    曾經(jīng)她身上那種破碎的美感，現(xiàn)在則更加支離破碎，仿佛掌心里一片馬上要融化的雪。

    尤伊莉亞照舊在每天下午4-5點(diǎn)，去巴比倫塔為人類提供能量。一開始，吳辭和蘇姐找到尤伊莉亞面前，請尤伊莉亞帶她們一起去巴比倫塔。

    吳辭道：“以前你都是靠虛假的使命信念支撐，在巴比倫塔里輸出神力，現(xiàn)在這個信念幾乎被毀，我們擔(dān)心你堅(jiān)持不下去，所以想一塊進(jìn)巴比倫塔陪你?！?/br>
    尤伊莉亞拒絕了兩人，她說：“沒關(guān)系的，我還可以堅(jiān)持。”

    還可以堅(jiān)持，就說明她還支楞不起來。吳辭也不著急。一個人從思想動搖到下定決心逆反，是個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急不得，她和蘇姐有耐心給尤伊莉亞這個時間。

    何況，她和蘇姐也不會什么都不做的干等著，她們會在背后推動尤伊莉亞反叛的。

    從選擇支持尤伊莉亞開始，兩人就已經(jīng)推斷出她們的通關(guān)條件就是把尤伊莉亞推上逆反之路，終結(jié)教廷。這個難度絕對比支持諾曼和緹奈絲要難得多。支持那兩個人的通關(guān)條件是什么，兩人也猜到了，就是老實(shí)當(dāng)神官，直到尤伊莉亞衰竭而死，她和蘇姐被教廷用大巴車送回家鄉(xiāng)。她們只要在那會兒逃生成功，別讓晶核被種在自己身體里，別和以前的神官侍女那樣淪為北部森林的魔獸就行。

    一個通關(guān)條件是保命，另一個是革命。難度對比顯而易見。

    站在白銀宮殿三層的窗戶前，望著尤伊莉亞走進(jìn)巴比倫塔，不一會兒，巴比倫塔發(fā)出熟悉的輕輕嗡鳴聲，整個塔身散發(fā)出潔白的光芒。

    蘇姐忽然道：“我真特別想看她輸出神力時到底是個什么畫面?！?/br>
    吳辭也眼中深了深。

    一個小時后，尤伊莉亞走出巴比倫塔。往常她都是在圣職者們的攙扶下回到白銀宮殿，可這次，她卻有些抵觸這些圣職者，最后是實(shí)在身體堅(jiān)持不住才靠在他們身上。

    尤伊莉亞回到自己的臥室，淚水頓時不受控制地落下來。她踉蹌地?fù)涞乖诖采?，虛弱地快要睜不開眼，卻哭得停不下來。

    以往那么多天，每一天她都要在巴比倫塔度過這樣的一小時，沒有人知道她在輸出神力時有多痛苦、多難捱。她都捱過來了，只因?yàn)樗纳裥?、她的信念在支撐她?/br>
    可當(dāng)有一天她開始懷疑一切都是騙局時，才發(fā)現(xiàn)，巴比倫塔里的一個小時原來是那么生不如死。

    是啊，她不是最該明白，信念的力量嗎？就如她以前可以毫無怨言甚至滿足地任由巴比倫塔負(fù)三層的設(shè)備從她身上吸走生命一樣，現(xiàn)在，這份信念動搖，多年的一往無前居然變得不堪一擊。

    再想到明天、后天，每一天她都將重復(fù)這種生不如死，絕望像巨浪般將她吞噬。

    忽然，指尖觸碰到被放在枕邊的、希爾維斯特的石像。

    尤伊莉亞含淚看過去，手指顫抖地?fù)崦鲜?，然后就像是溺水的人攀住一根浮木那樣，她驀地將石像用力抱進(jìn)懷里。

    “希爾維斯特大人……”

    她從沒有見過希爾維斯特，不知道他的脾氣，不知道自己和他的關(guān)系。但只有想到希爾維斯特時才會出現(xiàn)的心臟空洞感，竟成了眼下證明她除了是一個工具外還能有屬于自己的感覺的唯一一樣?xùn)|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