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快轉(zhuǎn)到那年年初的週末，我們照例打了一下午的《英雄聯(lián)盟》。直到五點(diǎn)，女神說她六點(diǎn)要去服飾店上晚班，剩下一小時，就是她化妝、我掛著Skype跟她鬼扯的美好時光。

    「欸，要來探我班嗎？」

    她突然冒出這句話，語氣輕描淡寫，卻讓我心臟瞬間漏跳兩拍。但我語氣努力裝得很鎮(zhèn)定。

    「好啊。」

    說真的，我們都聊這么久了，早就互加  Facebook  和  LINE（沒錯，我早已不是那個只能默默按讚的魯蛇追蹤者了）。她看過我的照片和限動，知道我是怎樣的一號酸宅。如果她真會被我的樣子嚇跑，早就消失在網(wǎng)路那頭了。

    但——要見面了，還是慌。

    不過既然她都主動開口了，我也沒什么好退縮的。剛好她上班的地方離我不遠(yuǎn)，我們就約好她九點(diǎn)下班后去附近的速食店吃宵夜。

    距離九點(diǎn)還有三個小時，我立刻開始整理我的尊容：把鬍子刮乾凈、除去裸露的鼻毛、用麝香味的沐浴乳洗澡，擦腋下止汗劑時還突然冒出一個靈魂拷問——

    「腋下需要除毛嗎？我是男生耶！」

    想想現(xiàn)在是冬天，反正也沒人會看到，就先放過它。然后我套上唯一一件最正式的  G2000  襯衫，貼身剪裁，可以讓胸膛厚實一點(diǎn)。這件平常根本不會穿，只有在重要場合才會出動。

    頭發(fā)當(dāng)然也不能亂搞，百元快剪直接淘汰，今天非得去曼都做造型不可。雖然價格貴上六倍，但成果真心值回票價，連我自己都忍不住多照幾眼。

    忙完所有準(zhǔn)備時，已經(jīng)快九點(diǎn)，她也快下班了。我立刻出發(fā)，趕往約定的速食店。

    從踏出家門那刻起，我的腦袋就像一鍋煮沸的水，興奮與焦慮在里頭翻騰。不斷問自己：「這算約會嗎？還是……就只是朋友見個面？」

    紛亂的心情在她出現(xiàn)之后，悄然而去。

    我對那一幕的印象，直到今天都還像一張永遠(yuǎn)不會褪色的照片。

    她從人群中走來，卻像是從云霧中走出來，高馬尾隨著腳步左右搖擺。她的步伐輕盈，雙眸燦爛如星，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美，像是不小心墜入人間的仙女。

    她真的好美，美到讓人忘了緊張，也忘了呼吸??

    「欸欸欸?。?！」

    她一邊揮手一邊笑著走近，而我，像是當(dāng)機(jī)的機(jī)器人，只來得及結(jié)巴出一句：

    「?喔?哈囉」

    意識自己發(fā)呆的糗樣后，我連忙祭出在語音里練出來的嘴炮絕技，想用熟悉的方式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

    所幸她照單全收，像游戲里那樣接住我所有的玩笑話，話題一下就熱絡(luò)起來。

    那個我在螢?zāi)磺俺寄合氲呐ⅲF(xiàn)在就坐在我對面，對我笑、跟我鬧。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說不清是興奮、是緊張、還是那種「夢突然變成真的」的恍惚。

    玻璃窗外的街道，從喧囂變得冷清，提醒著我們時間不早了。

    「我們回家吧?！顾f得很自然。

    出了速食店，初春的夜風(fēng)迎面而來，冰涼得讓人忍不住縮起肩膀。我下意識地將她摟了過來。

    女神幽幽的體香鑽入鼻腔，帶著淡淡的尼古丁味。

    我知道她有抽菸的習(xí)慣，但絲毫不以為意。

    女神抽的菸肯定是正義的菸、是神圣的菸！！

    **

    我們沿著夜色走回她的租屋處，在門口停了一下。她掏出鑰匙轉(zhuǎn)動，「喀」的一聲，門應(yīng)聲而開。

    女神的室友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聲光交錯在安靜的夜里。我們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禮貌地避開彼此的生活，就像兩個不想攪動平靜水面的過客。

    然后，我跟著她，走進(jìn)了房間。

    門在背后關(guān)上，世界頓時安靜，呼吸聲清晰得不可思議。我站在門邊，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身體有些不知所措。

    老實說，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像這個畫面——她關(guān)上房門的那一刻，我們擁吻、翻滾，像偶像劇里那樣不顧一切。

    但現(xiàn)實不是劇本。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些，最后選擇坐進(jìn)她的電腦椅。那是我唯一熟悉的位置，像個避風(fēng)港——只要坐在這里，我還是她的隊友，還是螢?zāi)荒且欢说奈摇?/br>
    電腦畫面停留在游戲大廳，還沒登出。

    「你幫我打一場吧，我去洗澡?！顾呎f邊松開高馬尾，像是在卸下仙女的身份。發(fā)絲散落肩頭，整個人看起來忽然柔和了起來。

    「喔，好啊?！刮尹c(diǎn)頭，語氣極輕，怕驚動仙女房間里的仙界陣法。

    我握著滑鼠，把注意力集中在游戲上。不然呢？我還能干嘛？我不擅長「自然地坐著」，也不擅長「看起來有事做」。幸好女神替我找到了一件我擅長的事，讓我有理由繼續(xù)呼吸。

    女神進(jìn)了浴室，門闔上那刻，水聲隨即響起。像雨聲，像心跳，像什么即將開始的前奏。

    我專注地補(bǔ)兵、支援、看小地圖，像在證明什么，也像在逃避什么。

    過了不知多久，直到敵方主堡炸裂，火光閃爍，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出來了，坐在床沿，擦著頭發(fā)，看著我。

    妝卸了，燈光底下的她皮膚帶點(diǎn)黯淡，少了化妝時的細(xì)緻光彩，但多了一些真實感。

    那不是虛擬世界里的女神，是有體溫、有毛巾包著頭發(fā)、腳上還踩著拖鞋的她。

    我們又說又笑鬧了一會兒，終于到了該睡覺的時候。

    她沒說什么「你睡床上、我睡地上」那種無聊的客套，只是拍了拍床鋪說：「睡吧?！?/br>
    我沒多問，就躺了下去。

    我們肩貼著肩，手臂偶爾輕觸。時間慢了下來，空氣也屏息以待。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和門縫外微弱的電視聲，提醒著這還是人間。

    我們都還醒著。卻誰也沒有動作，只是在等待某種訊號，或某種勇氣。

    然后她翻了個身，動作輕柔，像是邀請，更像是在挑釁。

    我伸出手，輕輕摟住她，把她拉進(jìn)懷里。

    下一秒，一雙唇貼了上來，溫?zé)帷⑷彳?，無聲地宣告某個界線被越過了。

    什么都沒說，什么也不需要說。

    我們在彼此的寂靜里，緩慢而確定地，移動到了同一個時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