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實在是太傷了。

    以至于薄玦這些年看到韓這個姓氏都會本能地神經(jīng)緊張, 下意識地想擋在親友的前面保護什么。

    他看過《神佑之選》的幾期節(jié)目, 在得知韓央是韓家人時也同樣倏然警惕。

    誰想到韓央會主動找上門來。

    薄玦了解過基本情況以后，和謝斂昀大致溝通了幾句，在周一下午約許樂見面。

    這件事暫時不要和霍刃說。

    倒不是不信任刃刃幫不上忙，而是他在借著《神佑之選》重新回到人氣巔峰, 之后還需要利用影響力做更大的事。

    他和謝斂昀來分擔(dān)這些就已經(jīng)夠了。

    許醫(yī)生穿著很簡樸, 雖然以他的薪資水平可以在首都過得很自在，可外套都有反復(fù)洗過的褶皺痕跡。

    謝斂昀難得和梅衡交班休息, 再見天日時就跟出來放風(fēng)差不多。

    他要了瓶冰汽水，表情不算輕松。

    許樂從未想過自己會和娛樂圈扯上關(guān)系，這時候說話也很拘謹(jǐn)。

    “我見過韓渠一面，當(dāng)時他需要了解一部分抑郁癥病人的關(guān)護方案，托朋友把我誆過去問問題?！?/br>
    薄玦無意識地握緊杯柄，壓著火氣道：“問了什么？”

    許樂如今已經(jīng)大概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低著頭壓著情緒道：“不要對抑郁癥病人做什么?！?/br>
    不要刺激創(chuàng)傷，不要貶損人格。

    不要強調(diào)患者給親友帶來了多少負(fù)擔(dān), 不要否定他存在的一切意義。

    不要用羞恥心和痛苦愧疚殺掉他。

    每一句話反過來，都是絕佳的毒//藥。

    許樂說的很慢, 謝斂昀閉著眼無聲聽完，半晌說不出話。

    “我很抱歉。”

    “不……就算你那天沒有說明, 他也會找到其他醫(yī)生, 甚至?xí)龈鼩埲痰氖氯?。”謝斂昀搖了搖頭：“兩年之后您還在關(guān)心這件事, 已經(jīng)是很可貴的善良了?！?/br>
    許樂苦笑道：“如果您的朋友……當(dāng)真和韓先生有關(guān), 我恐怕是可以得到口頭證據(jù)的唯一途徑?！?/br>
    他從懷中掏出錄音筆, 以及一張薄薄的紙。

    謝斂昀和薄玦凝神看完大致思路，對視一眼，微微搖頭。

    “還不夠穩(wěn)妥?！?/br>
    “許醫(yī)生，這一次賭注太大，我們來幫您盡力規(guī)避危險?！?/br>
    韓央回公司之后，終于放松很多。

    他暗暗感謝傅明年點了自己一句。

    這件事能通過薄環(huán)聯(lián)系上薄玦，能被傾聽和信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韓央在和薄玦對視時，能看見他眼底的一抹悲色。

    池霽的死亡對于新聞頭條，不過是某一天的標(biāo)紅訊息，流量一晃就沒有了。

    但對于他的摯友們而言，是不可能被磨滅的晦暗傷疤。

    如果韓家人都包庇保護那個殺人犯的行事，他脫離韓家是必然選擇。

    韓央定了定神，一邊祈禱事情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一邊快步回了練習(xí)生宿舍。

    這次半決賽公演不僅有導(dǎo)師親自參與出演，從器樂編舞到和聲都有最高級別的配置，指導(dǎo)老師一個個在業(yè)內(nèi)都相當(dāng)強悍。

    哪怕沒有名次，單是參與一場這樣的排練演出，對于練習(xí)生們而言都是千金不換的好機會。

    韓央這一場去了封今的隊伍里，薄環(huán)則留在霍刃的演出隊伍里。

    按照規(guī)則，人氣投票和評審團打分將同時計入練習(xí)生排名，其中專業(yè)評分最高和人氣評分最高的練習(xí)生在決賽時會擁有更高優(yōu)勢。

    排練時間有限，導(dǎo)師們行程繁忙，只會在中后期過來參與指導(dǎo)合練。

    一幫少年在舞蹈室里揮汗如雨，無形中已經(jīng)比過去幾個月要嫻熟靈活許多。

    即便如此，他們還得適應(yīng)不同老師的特殊風(fēng)格。

    最慘不過裴如也的戰(zhàn)隊。

    裴如也平時教學(xué)生們跳舞都不算嚴(yán)厲，屬于典型的客座指導(dǎo)。

    這次他們的表演曲目選為美國熱單《lemon》，編舞沿用了xv出品的urban，還削了點眼花繚亂的花板子。

    導(dǎo)師親臨之前，學(xué)生們都還算有自信。

    這歌太火，好些高校的街舞社都跳過，大部分人都熟，磨合一下應(yīng)該就行。

    裴如也處理了一部分手頭的事，先陪霍刃去了二十一樓，自己再逛回二十樓陪練習(xí)生們跳舞。

    他穿了身寬松t恤，推開門時少年們都在跳舞。

    “開始了？”男人笑道：“不用停，一起好了?！?/br>
    bath salt，bitin\'speakersthe face——

    在一眾練習(xí)生再度旋轉(zhuǎn)驟停的同一秒，他一個側(cè)滑進入眾人視野前，抬手時隨即變了狀態(tài)。

    四肢上下級彈動感就好像讓身體在表演視覺版的電子樂，節(jié)拍頃刻注入呼吸脈搏之中，抬腰動胯搖擺上下不過是身體融入節(jié)奏里，成為表演和所有視線的核心。

    不是重復(fù)跳編好的動作，不是炫技般賣弄能力。

    線條是活的，節(jié)點在跳躍，點和線完全憑借肩頸腰腿的引動變化旋轉(zhuǎn)，隨性完美到極致。

    八個少年在鏡墻前看呆幾秒，下意識地跟上節(jié)奏繼續(xù)跳。

    背景音樂并不算快，大部分rap也很好唱，可偏偏就是沒有裴老板的那種感覺。

    他們能清晰感知到差距，以至于心里都開始焦急慌亂。

    ——我到底會不會跳舞來著？？

    這首歌就好像在不同場景里穿梭往復(fù)，有幾分黑人說唱的典型痞氣，還保留了電子音樂的迷幻魔性。

    哪怕男人只是對著鏡子跳舞，背影依舊灑脫又性感。

    第一遍結(jié)束時裴如也腳步停頓，示意音樂暫停。

    “先矯正錯誤動作?！彼砹藗€報紙筒，語氣淡淡：“肘高縮肩幾乎全錯，從第一個小節(jié)開始重來?！?/br>
    自戀了好幾天的小朋友們很快被抽到懷疑人生。

    報紙筒抽胳膊不疼，關(guān)鍵是平時隨便跳幾遍都挺像模像樣，真被老師盯著過一遍，原來哪兒哪兒都是一堆毛病。

    要么是上下身節(jié)奏不一致，換步太快扭肩太慢。

    要么是胸腰僵硬全靠強動，發(fā)力點不對收力方式更不對。

    祝熙之被抽的吱哇亂叫，全程迷弟臉看裴如也，就差大喊老師打得好。

    他倒不是怕疼，就是總喜歡發(fā)出點聲音刷刷存在感。

    小祝同學(xué)練習(xí)街舞十幾年，今天跟著學(xué)一下午就感覺自己是醍醐灌頂突然開竅，在男神面前乖到亂搖尾巴。

    不虧裴神！

    裴神這么跳舞好帥?。?/br>
    裴神訓(xùn)人也好帥?。?！

    好想天天跟著裴神跳舞！??！

    時嘉年話很少，但學(xué)的是真快。

    到底是基本功扎實到位，和裴如也對視時也眼神穩(wěn)動作快，完全能擔(dān)雙c的位置。

    他腰肢柔軟反應(yīng)靈活，一雙灰藍眼眸觀察著裴如也給所有人的講解引導(dǎo)，幾乎是在掠奪式學(xué)習(xí)。

    另一邊，傅明年交的demo被制作修正完成，一群練習(xí)生在霍刃面前就差屏著氣跳完一遍，有種甲方驗收現(xiàn)場的緊張感。

    霍導(dǎo)師把那張紙給出來，他們幾個就差通宵趕進度改作品，邊調(diào)音改陣型邊吐槽a全員當(dāng)年簡直不是人。

    外行看搞藝術(shù)的總會有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內(nèi)行反而越搞越覺得頭皮發(fā)麻。

    當(dāng)年a幾乎是神話般人氣登頂，不少喜歡唱歌跳舞的小孩兒都跟著憧憬向往。

    萬一我也能做這么好呢！

    萬一我出道也沒幾年就能拿到皇冠獎呢！

    如今八個人徹夜改編曲調(diào)歌詞搞混音，頂著黑眼圈頗有種被夢想當(dāng)頭棒喝的憔悴感。

    前輩果然是前輩啊……這不是一般人能搞出來的活兒……

    霍刃看完一遍，示意頂位的助教去旁側(cè)休息，自己走進練習(xí)生的中心。

    然后站在傅明年的另一側(cè)，注視著鏡面中的八個人。

    “先合一遍?！?/br>
    傅明年快速地看他一眼，沉聲應(yīng)了。

    音樂響起的一瞬間，中間兩人幾乎是即刻炸開般氣勢全開，壓到旁側(cè)六人如同伴舞般失掉顏色。

    傅明年在舞臺上有攻擊性是公認(rèn)事實，問題在于霍刃一旦認(rèn)真起來，其他幾個練習(xí)生完全扛不住。

    就連舞步都會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不敢和霍刃有眼神接觸，更不敢和他有身體觸碰。

    “這樣不行啊……”霍老師捂頭道：“你們得把狀態(tài)打開，感覺要全放出去才可以?！?/br>
    練習(xí)生們默默點頭，還是不敢對視。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霍刃有偶像包袱，是他們有粉絲包袱。

    一碰到這么耀眼的人在自己身邊跳舞，莫名就有點狂不起來……哪兒還敢耍帥撩人?。。?/br>
    霍刃也大概能猜到，放松姿態(tài)聊了幾句調(diào)節(jié)氣氛，一個個教過去缺陷在哪。

    再繞回傅明年面前，笑著搖了搖頭。

    “太僵硬，沒有棱角，不夠好看?！?/br>
    傅明年聽到一個詞就感覺被暴擊一回，停頓幾秒，低低道：“……是我練習(xí)不夠?！?/br>
    “也不對，”霍刃思索道：“你整個人是關(guān)著的?！?/br>
    他招手示意顧少初過來，兩人又跳了一遍剛才的雙人舞，張力和對峙感截然流露而出。

    哪怕顧少初舞蹈基礎(chǔ)略弱，表達出來的效果依舊很好。

    “總覺得你過度拘謹(jǐn)……”霍刃回頭看向傅明年，想了想道：“不過這種事，我引導(dǎo)是很難改變什么的?！?/br>
    “你做得不夠好，其他人就會頂上?！?/br>
    “你不開竅，名次就會被刷下去?！?/br>
    “明年，時間可不剩多少了?！?/br>
    傅明年下意識與顧少初對視許久，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只困獸。

    他心底一直都有血性和不馴，可是從前蟄伏壓抑太久，都不習(xí)慣再露出獠牙。

    溫和謙讓并不適用于當(dāng)下。

    “可惜啊。”顧少初悠悠嘆了一聲：“我還想競爭c位來著。”

    “再來一次，”傅明年深呼吸道：“是我沒有放開?！?/br>
    -2-

    臨離開之前，霍刃多交代了幾句，叮囑他們也注意休息和補鈣。

    剛走出去沒多久，身后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老師，我想找您問幾個問題?！?/br>
    聞聲轉(zhuǎn)頭，是顧少初追了出來。

    “嗯？還有哪兒不確定？”

    顧少初如今二十一歲，正處在少年和青年交叉的節(jié)點。

    他站在黃昏中，猶如輝光開刃的長劍，手中仍握著那把峨眉扇。

    “不是練習(xí)的問題。”顧少初沉默一刻，還是把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問出了口。

    “老師，一個人出道，和成團出道，您覺得有什么不同？”

    霍刃被長風(fēng)吹起碎發(fā)，一時間好像突然被觸動心底的隱秘，沒有開口。

    顧少初清楚這種問題有些冒犯，好像是攻擊霍刃在a散團之后獨自單飛的行為，很快解釋自己提問的理由。

    “我在這里呆了好幾期，但總是覺得……不夠合群?！?/br>
    “不是和大家相處有問題，是我不習(xí)慣……把出眾的鏡頭、歌詞、機會，平均分給所有隊員，哪怕我能站上c位，也覺得不夠?！?/br>
    這么說也許太自私了。

    可他更享受一枝獨秀的時刻，不肯做追星捧月的云。

    他希望所有的光都只照射自己，所有的榮耀也只歸因自己。

    霍刃久久沒有開口。

    顧少初放低了聲音，在他面前表露出難得的馴服。

    “但我不知道這種想法，是不是太自戀孤高，也許全都想錯了。”

    “不一定。”

    “您是認(rèn)為……”

    “坦白來說，人活一輩子，就必須不斷地學(xué)習(xí)怎么做選擇?！?/br>
    霍刃看向他，開口時卻好像也是在和自己交談。

    “學(xué)會承擔(dān)后果，學(xué)會接納戰(zhàn)果，學(xué)會怎么面對選擇以后的改變。”

    “對我而言，在男團里生活，和獨自出道，得到和失去的都一樣多。”

    入團，意味著可以和更多朋友親如一家，一起分享喜樂苦痛，不再孤獨。

    但鏈接也意味著互相束縛牽制，意味著做任何選擇，遇到任何事，都可能波及自己在意的所有人。

    單飛，就擁有一整片舞臺，擁有做更多選擇的自由。

    戀愛，懟記者，拒絕討厭的通告，挑戰(zhàn)更感興趣的風(fēng)格，一切都只用為自己考慮。

    可是回頭的時候，身后也只有一片空白。

    “你從前是很優(yōu)秀的網(wǎng)球選手，我看過你在溫布爾頓杯的好幾場比賽?！被羧凶⒁曋溃骸霸u判得失和選擇策略，你足夠擅長?！?/br>
    顧少初凝視了他幾秒，忽然笑了起來。

    “好，謝謝霍老師?！?/br>
    周三韓老爺子過生日，韓央得再回家吃個飯。

    在知道太多事情以后，他再想起這家人都有些心情復(fù)雜，琢磨半天還是和隊里告了假，回mama家拿了幅之前畫的《壽比南山圖》過去祝賀。

    韓家過去二十年里和他關(guān)系不大，但是小到學(xué)雜費校服費，大到生病住院和更換新房子，幾乎全都是父親那邊不聲不響地在掏錢。

    還是得回去看看。

    老爺子一瞧見孫子親筆畫的仙鶴五蝠不老山，高興地合不攏嘴，當(dāng)即把這信展示給一眾親友嘚瑟。

    “看看，這是我小孫兒畫的，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畫出來的樣子，嘿，你們家那藝術(shù)生也不行吧？”

    韓高志很久沒有看見老人家這么有精神，笑著在旁邊切蛋糕，還悄悄給韓央豎了個大拇指。

    席間一二十個親戚聊個沒完，大致關(guān)心過幾句就把話題轉(zhuǎn)回股市房價等等，滿桌珍饈美味都沒動多少。

    韓央坐得無聊，無意識地多看了幾眼韓渠。

    后者夾了根煙還在做表面功夫，唯獨看見給錢的親爹時笑的特別聽話。

    大半個小時過去以后，不知道是哪家的嬸母八卦了一句，又有許多人看向了韓央。

    “那個霍刃，你親眼看著了，感覺怎么樣?。俊?/br>
    “話說當(dāng)初那個團是真的挺火，你表姐當(dāng)時還在讀高中呢，天天吵著要看演唱會。”

    “是不是死了人來著？你們說他回國會不會就是奔著報仇來的啊……”

    韓央心里一驚，沒想到火會燒到這兒來。

    他用余光看了眼韓渠，后者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根煙，也不知道是有心聽還是沒當(dāng)回事。

    這些事原本就是娛樂圈里被當(dāng)做談資的說法，當(dāng)初池霽去世，什么亂七八糟的猜測都有，個個都說的好像是親眼所見。

    有不少人說他是養(yǎng)小鬼被反噬了，還有說他其實是不堪高層欺凌羞辱——

    不過是營銷號為了吸血賺錢編的各種鬼話而已。

    “是啊，那事當(dāng)時鬧出來，我兒子聽說團解散了還哭了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追上星了……”

    “央央你不是老見著他們嗎？你來講講啊？”

    韓央不敢明著看韓渠反應(yīng)，急中生智道：“其實是——別的原因！”

    眾人瞬間就精神了：“你講講??！”

    按常理這些中年婦女是不追星的，問題是a過去幾年的綜藝和新歌實在太火，想不知道都難。

    “可是這些話要是被錄音……或者被傳出去，”韓央露出窘迫的表情：“我就沒法在那混了啊。”

    老爺子嗤了一聲：“戲子的那些破事兒，有什么好錄音的。”

    席間還真有好事者，示意傭人拿個收納盒過來把手機先收一圈放盒子里端出去。

    韓央沒想到這些婆婆嬸嬸這么能折騰，心里已經(jīng)慫到想拔腿跑路了，卻還是強摁著自己也把手機交了。

    直到這個時候，韓渠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韓央，把自己手機也交了出去。

    等傭人抱著盒子出去了，十幾雙眼睛才唰的又看向韓央。

    “其實……”韓央苦笑道：“這都好幾年了，刃哥哪兒還有閑工夫管那些鬼話啊——人家在談戀愛呢?！?/br>
    席間有幾個少年少女模樣的富二代長嘶了一聲。

    八卦的嬸母拍了下小輩的腦袋，興致勃勃道：“你親眼瞧著了？跟誰談?。俊?/br>
    “是不是那個裴——”有個姑娘還沒說完就被親jiejie捂嘴：“我就知道他們兩——”

    “沒有??！我家刃刃是單身?。。　?/br>
    “那些都是煙霧//彈啊?！表n央無奈道：“刃哥現(xiàn)在和裴總天天這么高調(diào)，一看就不是真的，剛復(fù)出就談戀愛，人家肯定也得小心點兒……再說了，他談的不是一般人。”

    一幫小富二代悲鳴出聲，旁邊的長輩跟著八卦個不停：“是男的女的？你在化妝間碰見了？”

    韓央快速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其實是……封今?！?/br>
    這話一出來，對桌那個高中粉絲已經(jīng)在瞳孔劇烈地震，一手扶著桌沿喘不過氣來。

    韓渠微微變了臉色，嘲道：“這也太胡扯了，虧你說得出口?！?/br>
    “封天后本來就和霍哥多年前合作過好幾回，”韓央硬著頭皮現(xiàn)編八卦，心想自己這活兒要是搞完就能轉(zhuǎn)行去八組兔區(qū)當(dāng)職黑了：“當(dāng)初在天使之環(huán)那回，還是裴總幫忙簽的線。”

    “那等于說——他是被包養(yǎng)的小白臉啊？！”

    “我就說呢！這姓霍的跟咱們?nèi)镉绣X有權(quán)的都沾不上，哪兒來的后臺年年這么火，合著是被內(nèi)部消化了——”

    “封今都四十多歲了吧，嘖嘖嘖沒看出來還喜歡小奶狗——”

    韓渠本來沒打算把警惕放下，聽著聽著就開始動搖。

    這種鬼事……在邏輯上說得通。

    “你們想想，裴總能在國內(nèi)把生意做得這么大，剛開始什么都沒有的時候就跟各種大明星合作，靠誰牽的線？”韓央猛灌了半杯紅酒，什么都開始往外抖：“還有霍哥，他回國以后哪兒都不去，是在酒店等誰呢？是不是想一想就明白了？”

    小富二代們已經(jīng)快哭了。

    年紀(jì)大點的聽得津津有味，一邊催促自家孩子出去玩會兒別在這聽些亂七八糟的，一邊頗為雙標(biāo)地繼續(xù)往下挖：“那裴總跟封天后的關(guān)系——”

    韓央瞬間收聲：“這咱可不敢亂說啊?！?/br>
    他是收聲了，其他人反而跟偵探似得找到突破口，樂不可支地挖掘各種狗血又帶感的男寵四角關(guān)系，甚至把當(dāng)年封今疑似被富商包養(yǎng)的種種風(fēng)聞再翻出來說。

    他們這代人對a和新明星都不熟，但對封今那都是青春回憶，怎么聊都不為過。

    甚至還有大叔扼腕嘆息：“我要是再年輕十幾歲，說不定——”

    “說不定你爹扒了你的皮！”

    韓央放完猛料心里已經(jīng)慌的跟吉娃娃差不多，快速看了眼韓老爺子和家里老太太，生怕他們覺得這太放肆。

    誰知道豪門家種種齟齬狗血都是常事，兩老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韓渠留神聽了幾耳朵，不自覺地問了幾句從前的舊事，好確定封今是不是真做得出力捧男寵的這種事。

    親戚們回之以嗤笑。

    “呵，她當(dāng)年不也靠這個上位，有什么稀奇的！”

    “你以為她拿那么多獎，真是自己有本事??？”

    韓央默默聽了一會兒，心想今天聊天內(nèi)容但凡傳出去，自己怕是會被三家粉絲一塊暗鯊。

    不，什么暗鯊，剁吧碎了扔去喂狗都有可能……

    -3-

    霍刃的周四并不好過。

    他工作行程安排的很滿，上午要指導(dǎo)練習(xí)生們排練節(jié)目，下午要去錄制其他電視臺的通告節(jié)目，晚上還要回公司開會，修訂未來半年的具體安排。

    高強度工作本身已經(jīng)早已如呼吸般如影隨形地跟了他很多年，算不上負(fù)擔(dān)。

    真正難熬的是，裴如也在外省出差，今晚不一定回來。

    此刻短視頻的在各應(yīng)用平臺都已經(jīng)下載登頂，成為當(dāng)下熾手可熱的流行風(fēng)向。

    在裴如也和霍刃同時現(xiàn)身直播間的時候，夜火直播力壓競爭對手，再度招攬了大量網(wǎng)紅和熱門up主，八個娛樂分區(qū)都欣欣向榮。

    裴如也這幾個月里沒少去外省甚至國外出差，但大部分情況都是卡準(zhǔn)和刃刃一起出去做專輯的共同節(jié)點，不讓分離焦慮困擾他太多。

    現(xiàn)在不見面、不接觸的時間漸漸延長到十五六個小時，視頻通話也能減緩不適感，還算不錯。

    “這次實在有個很重要的訂單需要見面談，”裴如也出門時安撫道：“晚上我盡量回來，但可能有航空管制的情況?！?/br>
    “醫(yī)生在十四樓待命，有不舒服的隨時找她。”

    霍刃隨意點頭，并沒有放在心上：“不要緊，去忙吧?！?/br>
    男人親了下他的額頭，和助理一同去了機場。

    上午過得很順利。

    霍刃照例領(lǐng)著助教們教小朋友們跳舞唱歌，興致來了還彈唱了一段，窗外扒了好些探頭探腦的練習(xí)生。

    午飯是豬排蓋澆飯，他不用過度苛責(zé)體型，現(xiàn)在可以吃自己喜歡的食物。

    裴如也正在開會，沒有回復(fù)消息。

    下午先要拍兩個雜志封面，一條香水廣告，然后再去電視臺錄制節(jié)目。

    霍刃無視了心里的異樣感，忙完一段才把電話打過去。

    響了四五聲才接通，耳側(cè)有呼嘯的風(fēng)聲。

    “在陽臺？”

    “嗯，出來透氣?！蹦腥说穆曇粲行┢v：“價格卡的很緊，不好談?！?/br>
    “刃刃想我了沒有？”

    霍刃聽到這句話時心里一跳，既雀躍地想要馬上承認(rèn)，又好像被戳中軟肋般有些惱。

    “你專心工作就好?！彼溃骸按蟛涣嗣魈煸僖姟！?/br>
    “我想你了，”男人低聲道：“吃午飯都沒胃口，就想抱著你睡一會兒。”

    霍刃眼里揚起笑意，狼尾巴擺了一下：“舍不得我啊?！?/br>
    “舍不得?！迸崛缫苍陔娫捔硪粋?cè)親了一口：“要繼續(xù)開會了，晚點聊?！?/br>
    錄制節(jié)目并不算愉快。

    搭檔的男嘉賓是肌rou猛男，體塊練的漂亮，玩游戲完全不動腦子。

    霍刃把勝負(fù)心收的微不可見，全程微笑著被隊友反復(fù)坑了一遍又一遍，始終狀態(tài)很紳士。

    主持人還開了兩個試探性意味明顯的玩笑，臺下粉絲跟著亂尖叫一氣。

    等節(jié)目錄制到尾聲，霍刃忽然就在想裴如也在做什么了。

    想他開會時轉(zhuǎn)筆的樣子，支著下巴聽別人說話的側(cè)影。

    指節(jié)修長白凈，鎖骨微微露出來一截……

    他快速收神，繼續(xù)笑著和女嘉賓互動著一起猜答案。

    現(xiàn)在沒有姜叔在臺下盯著，但玩游戲總歸要放點水的。

    不然得罪人太多，背后容易被捅刀子，給公司添麻煩。

    下午六點三十分，節(jié)目錄制完畢。

    霍刃卸妝時發(fā)了會兒呆，給張助理發(fā)了條微信。

    “他晚上幾點回家來著？”

    張渚快速回復(fù)。

    “還不確定，可能要凌晨兩三點了?！?/br>
    霍刃心里一沉，缺失感仿佛沙漏般散落堆積。

    他把電話打了回去。

    “剛忙完一段，你那邊還好嗎？”男人溫和道。

    霍刃敷衍了一聲，把口吻調(diào)整地漫不經(jīng)心：“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我等你?！?/br>
    “恐怕來不及了，還有兩個合作方要見?！?/br>
    “晚點吃飯也沒什么。”霍刃半開玩笑道：“十一二點剛好去吃夜宵，烤魚怎么樣？”

    “不用等，明天錄完節(jié)目去好了?！迸崛缫残χ参克骸拔一貋頃r你估計都睡著了，機場過來還要一段時間呢?！?/br>
    霍刃低低應(yīng)了，沒等他再說更多，倉促地把手機掛掉。

    他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助理試探著湊了過來。

    “刃哥……裴總叮囑過……您腸胃不好，得按時吃飯?！?/br>
    “不想吃，節(jié)食?！?/br>
    “那喝杯奇亞籽蔬果奶昔？”

    “不想喝?！?/br>
    “是裴總早上做好了冰著的，還有一份法式蛋餅可以熱下?！?/br>
    “……都拿過來。”

    七點三十分，開會。

    霍刃有點走神，但這不妨礙他開會和決策。

    就好像一邊在工作一邊在發(fā)呆。

    九點五十二分，會議結(jié)束。

    裴如也還沒有回來。

    霍刃已經(jīng)感覺到缺口在拉扯他的情緒了。

    有些回憶和煩悶在潛意識里不安地打著轉(zhuǎn)，讓他此刻很想碰觸或者擁抱些什么。

    好在裴如也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這邊忙完了，在去機場的路上?！?/br>
    霍刃努力不讓自己沒出息地撒嬌，輕聲道：“晚上等你抱著我睡?！?/br>
    裴如也被撩的不由得按了按眉心，繼續(xù)給自家小白狼順毛：“注意力不集中的話，可以先泡個熱水澡，放松下來冥想一會兒，或者看看書?！?/br>
    霍刃嗯了一聲，又搖頭拒絕。

    他開始焦躁起來。

    “不想看，我去運動一會兒……”

    “不想掛電話可以就這么放著，”男人平緩道：“我這邊沒有外人了，車?yán)镆埠馨察o?！?/br>
    “想說話時可以開外放，不聊天也可以?！?/br>
    “刃刃，我一直在，不會消失?！?/br>
    霍刃短促地答應(yīng)了，換好衣服去游泳。

    他把手機就放在泳池旁的椅子上，獨自在偌大的懸空泳池里穿梭來去。

    就仿佛是墜入深海黑夜的白狼。

    此刻已經(jīng)是深夜，摩天大樓間的燈火陸續(xù)熄滅，唯獨長街猶如星軌般交錯羅列。

    霍刃靜靜躺在水中央，背后是夜色與城市，是好像無盡的呼吸與等待。

    “刃刃，我要上飛機了，晚點聯(lián)系?！?/br>
    他沒有回應(yīng)，腳尖拍了下水面勉強發(fā)出了些聲音，然后賭氣般轉(zhuǎn)身潛回了水底。

    十一點二十分。還是沒有回來。

    十二點零五分，沒有回來。

    霍刃很不喜歡自己被拴住的感覺。

    可好像他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自由和安全。

    分離焦慮在理性世界里，是可以被逐步治愈的一個問題。

    可是對霍刃而言，卻好像是充當(dāng)他與整個世界聯(lián)結(jié)感的唯一繩索。

    他潛意識里不愿意被治愈。

    從幼時母親去世，到摯友消失，男團解散，他對分離本身有一種久積不消的恐懼。

    以至于像是習(xí)慣了枷鎖一般，再碰到這種焦慮時會有幾分熟悉的安心感。

    這本身是矛盾又自洽的。

    霍刃抱著枕頭在被褥間打滾，想著裴如也此刻在做什么。

    他等待的時間太久了，現(xiàn)在呼吸頻率都有些急促。

    他開始后悔早晨出門時沒有多討要一個唇間的吻。

    親額頭根本不夠。

    為什么剛才沒有說一句我好想你……要是中午就告訴他，會不會晚上就回來的早一點了？

    霍刃閉上眼睛，被動地獨自面對自己內(nèi)心的軟弱與恐懼。

    他不得不面對這些。

    幻想，未知，恐懼，焦躁。

    他不肯承認(rèn)自己有弱點，有無能為力的地方，一直以來都像是入戲太深，寧可做神祗般的存在。

    輝煌明亮，毫無缺憾。

    手機始終沒有再響，他也不肯再打過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和誰賭氣。

    凌晨二點一十四分。

    手機響了起來。

    霍刃蜷在被子里，在黑暗中接通了電話。

    “知道你沒有睡……”男人嘆息了一聲：“刃刃，開門?！?/br>
    青年快速翻身下床，甚至沒來得及把電話放下，光著腳舉著手機一路小跑到門口，把門打開。

    “如也，我等你好久。”他望著他快速道：“我沒有不舒服，呼吸也很正常，也許還可以等更久一點——”

    “我只是……想抱著你再睡著?！?/br>
    裴如也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仍然舉著的手機放在一邊。

    然后把霍刃完全抱進懷里，在用溫暖消釋他的顫抖的同時給他一個溫柔又漫長的吻。

    霍刃被親的低低嗚了一聲，半晌才把臉埋進男人的脖頸里，倔強又脆弱。

    “……你下次早點回來好不好?！彼麆傉f出口，又好像感覺自己暴露了什么，把頭偏到另一邊：“晚點也沒關(guān)系，我胡亂說的。”

    裴如也低嘆一聲，低頭又吻了他一下。

    “該早點回來?！?/br>
    “是我太想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