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癡察覺到她將臉埋在他的背上。

    少年身體有些僵硬, 纖長濃密的兩睫微微顫抖。

    “師姐, 回到宗門后我們要怎么辦？”

    他開口緩慢道, “我們”二字在少年舌尖親昵卷過。

    不管怎么看，相青玉死后，司笑師姐和他便是在同一陣營, 無法分開。

    司笑接下來所行所做肯定都要考慮他。

    她和他, 綁在了一起。

    少年唇角彎了彎。

    姬子癡安靜等了半晌, 忽然發(fā)現(xiàn)司笑對(duì)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少年彎起的唇角頓時(shí)收斂，他瞇了一下眼，正要回頭看, 腰間摟著他的那雙玉臂竟然頓失力道，兀地松開。

    覆水難收,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 姬子癡幾乎是想也不想去撈司笑。

    見女郎緊閉雙眸, 不知什么時(shí)候再次陷入昏沉，她如斷線紙鳶, 纖細(xì)單薄的身形從高空下跌！

    盈靈劍的鈴鐺聲劇烈響動(dòng), 少年紅衣如蝶, 飛蛾撲火從劍上躍下攬住司笑。

    “司笑師姐？！”他驚喊, 桃花眸溢出恐慌。

    女郎的面龐不知何時(shí)蒼白地嚇人。

    她的臉蛋脆弱，眉眼間生命力微微，就像快死了一樣。

    姬子癡頓時(shí)怔然，腦中閃過母親萱妃臨終的樣子。

    他大腦空白，竟忘了御劍, 抱著司笑直直墜下。

    盈靈劍察覺到主人的危機(jī)，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接住姬子癡，直沖靈墟宗。

    少年緊緊摟著司笑，指節(jié)探過她的手腕、胳膊、脖頸，探到她體內(nèi)紊亂的靈力。

    姬子癡眼眶暈出壓抑的緋，他咬破唇角，長睫覆下，低頭抱緊司笑。

    他無法引導(dǎo)司笑的靈力。

    他體內(nèi)的魔氣只會(huì)傷害她。

    茫茫蒼云間，姬子癡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迷茫。

    司笑為什么會(huì)突然暈倒？

    因?yàn)樗圆涣苛Φ亟咏?，渴求不可能得到的溫情么?/br>
    許久未想起的回憶閃過少年腦海。

    姬子癡并不是一直都憎恨皇帝的。

    甚至，有一段時(shí)間，他很崇拜皇帝——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是天下共主，治國有方，被百姓歌頌為明君，朝廷后宮皆以他的父親為驕傲。

    姬子癡記得，他天真地問萱妃娘娘，他可以成為父皇那樣的明君么？

    萱妃卻笑了，她笑的好大聲啊，就像聽到了讓天下人嗤笑的笑話。

    萱妃捧起四皇子粉雕玉琢的臉，指甲陷入他柔嫩肌膚，劃出鮮血，萱妃柔聲道：“怎么可能呢，子癡，你一輩子，都不會(huì)變成他?！?/br>
    姬子癡說：“母妃，你掐疼我了。”

    他又委屈問：“母妃，為什么不能對(duì)我溫柔一點(diǎn)?！?/br>
    四皇子姬子癡不明白，為什么萱妃娘娘性格如此古怪。

    只有在哄他睡覺的時(shí)候，萱妃才會(huì)露出溫柔的一面。而其他時(shí)候，萱妃看著他的眼神只會(huì)讓他覺得他只是個(gè)錯(cuò)誤的存在。

    舅舅和宮人都說萱妃只是心情不佳，但姬子癡覺得萱妃就是討厭他。

    不過后來，萱妃變成了“妖怪”，被殺死了。

    姬子癡記不清萱妃是被誰殺死的，這塊的記憶很模糊。

    應(yīng)該是皇帝......他想，所以對(duì)皇帝的憎恨更深。

    姬子癡還記得在他委屈地問出自己為什么不能得到母妃的溫柔對(duì)待后，萱妃嫌惡地推開四皇子，厭惡又害怕地呵斥他。

    “溫柔？”

    “你這樣的存在，怎么能奢望溫情呢?！?/br>
    姬子癡眨了眨眼，少年臉蛋失去血色，眼底多了層冰涼。盈靈劍的鈴鐺聲劃過天空，他低眼看著懷中昏迷的司笑，嘴唇微弱一顫，盈靈劍俯沖而下。

    靈墟宗地面，有弟子瞇眼看向天空。

    “你看，天上好像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

    “肯定又是哪個(gè)弟子不好好御劍，等會(huì)兒看執(zhí)事長老怎么罵他。”

    “等等！他好像要掉下來了！”

    隨著弟子們的驚呼，少年緊緊抱著司笑摔到地上。

    女郎嬌小的肩膀在他懷中，姬子癡咬牙閃過猶豫，最終在弟子們上前查看時(shí)松開了手。

    “是司笑師姐！”

    “司笑師姐回來了！”

    “快！快去喊醫(yī)修！還有真人，快！”

    姬子癡躺在地上，烏發(fā)散開鋪在地面，他眼底冷漠地看著那邊亂糟糟的場景。

    沒有人注意他。

    瘦白的指節(jié)顫抖撿起盈靈劍，幾乎握不穩(wěn)，他面無表情跟上。

    醫(yī)修們?cè)\斷不出司笑昏迷的原因，沒過多久，聞?dòng)嵹s來的平水真人焦急出現(xiàn)，讓弟子們把司笑送回洞府，接著封鎖了司笑的洞府，并吩咐閑雜人等，不得探望。

    “對(duì)不起啊，姬師弟。”面對(duì)姬子癡，守門的童子訕訕。

    接著，童子關(guān)上洞府的門。

    少年臉色蒼白，嘴角勾起譏諷的笑。

    在眾人眼中，他和司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司笑昏迷，他也沒有資格探望。

    他抱著盈靈劍，眼皮倦懶垂下，幽幽等在洞府外的一棵樹下。

    小童在洞府內(nèi)透過窗戶看到，嘆了口氣，這時(shí)，有人走向洞府，小童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席劍，于是殷勤地開門。

    “師父有說司笑什么時(shí)候會(huì)醒么？”席劍皺眉看著昏迷的女郎，問。

    “平水真人沒說，只是讓我們照顧好司笑師姐。然后......”小童偷偷覷了一下席劍，慢吞吞道，“然后說如果席師兄來了，可以想辦法和司笑師姐培養(yǎng)一下感情。”

    “培養(yǎng)感情？”席劍聲音微提，似乎覺得荒謬，“司笑生死未卜，居然還讓我做這種事？”

    小童委屈，“這您也不能怪我啊，是真人讓我?guī)г?，又不是我想這么說的?！?/br>
    “不過，您還是多來看看司笑師姐吧?！?/br>
    “畢竟相師兄不在后，您的身份就不一樣了嘛?！?/br>
    席劍額角直跳，他當(dāng)然知道現(xiàn)在情形大不相同，但若讓他對(duì)司笑培養(yǎng)什么感情，這怎么可能。他一直把司笑當(dāng)成meimei看，怎么可能趁人之危。

    比起仙侶，當(dāng)然是劍才能陪他一輩子。

    但席劍很清楚，現(xiàn)在平水真人作為靈墟宗最高興的人，是想看他和司笑在一起。

    他不能違背師父的命令。

    “晚寒真人沒有來過嗎？”席劍幫司笑掖了掖被角，問小童。

    晚寒真人總是在司笑面前裝貼心長輩，要是相青玉沒死，為了相青玉，晚寒真人肯定會(huì)過來探望。但是相青玉死后，估計(jì)晚寒真人就不想裝了。

    “沒有，不過您為什么問這個(gè)問題？”小童道。

    靈墟宗的弟子都知道，晚寒真人沉浸在喪失愛徒的悲痛中，對(duì)外界事務(wù)不理不問，沒那個(gè)心情來探望司笑，這也很正常。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席劍搖搖頭。

    想到晚寒真人對(duì)相青玉的重視程度，還有相青玉此次蹊蹺的死，席劍看了一下司笑的臉。

    他有些擔(dān)心晚寒真人會(huì)對(duì)司笑做什么。

    “你注意好，如果晚寒真人過來看司笑，記得告訴我。”

    席劍離開后，小童下意識(shí)在洞府門口看向那邊的樹。樹下的少年已經(jīng)消失不見，應(yīng)該是走了。

    小童松了口氣，正要關(guān)門時(shí)——

    一柄冰涼的劍搭在小童脖子，鈴鐺聲響了幾聲，小童僵硬回頭，“你、你怎么還在這里?！?/br>
    姬子癡眸色冰冷，鴉羽長睫垂下薄涼的弧度，“為什么席劍可以探望，但我不可以?！?/br>
    “因?yàn)橄瘞熜趾退拘熃闶桥笥?.....”小童眼神躲閃。

    “不說，我就砍斷你的脖子?！奔ё影V涼涼嗤笑。

    小童心里一咯噔，“姬師弟，你怎么能開這樣的玩笑?！?/br>
    少年毫不猶豫劃開小童的脖子，露出深色血口，他瞇眼，“如果不是司笑在里面，在你攔我的時(shí)候，你就已經(jīng)死了?！?/br>
    小童害怕地哆嗦，他察覺到姬子癡的修為變成了金丹，更察覺到少年身上殘忍的殺意。

    姬子癡不在意以靈墟宗弟子的身份，殺死靈墟宗的人。

    小童咽下唾沫，在姬子癡的威脅下，把最近靈墟宗里發(fā)生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了。

    相青玉死了，自然是引起了一陣sao亂。

    相青玉死的太過突然，眾人不知道相青玉是怎么死的，去了哪里。

    一部分弟子十分悲痛，要找到殺死相青玉的真兇，為師兄報(bào)仇。

    而靈墟宗內(nèi)，最為悲痛的人莫過于晚寒真人。

    別看晚寒真人對(duì)外人冷漠寡情，但他是真心把徒弟相青玉當(dāng)做親兒子對(duì)待的。

    喪失愛徒，猶如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