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沉默許久，吩咐蘇培盛：“拿去燒了吧。”

    頓了下，他又道：“若你歲寧主子問起來，就說是潛伏在宮里的反清復(fù)明余孽所為，不要叫她發(fā)現(xiàn)端倪?！?/br>
    蘇培盛苦著臉躬身：“嗻，奴才這就去安排?！?/br>
    伺候主子的宮人，都會絞盡腦汁鉆研主子的秉性。

    蘇培盛和趙松現(xiàn)在對耿舒寧的了解，比巧荷和晴芳二人也不差什么。

    都知道這祖宗膽大，什么都敢做。

    有些地方大大咧咧，比如女子的規(guī)矩和對待宮人上。

    但在某些方面，這祖宗又格外敏銳心細(xì)，只要她想，總能想法子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要瞞過耿舒寧，慎刑司和粘桿處，乃至禁衛(wèi)軍都得安排得毫無破綻才行。

    誰叫這祖宗手里還有個(gè)九衛(wèi)。

    雖人不全然在宮里，僅巧荷、晴芳、巧靜她們幾個(gè)能力也不差，還有個(gè)在宮里多年的陳嬤嬤呢。

    蘇培盛出了御書房，立馬將趙松和小成子安排分別去慎刑司和提督衙門，他自己親自去找林福。

    *

    與此同時(shí)，耿舒寧見到了年羹堯。

    正史上對這位年大將軍描述非常多，第一值得稱贊的當(dāng)屬容貌。

    畢竟是寵冠后宮的小年糕親哥哥，同一個(gè)爹媽生出來的，顏值必然不會差到哪兒去。

    待得看見年羹堯，耿舒寧仍有些意外，甚至不自禁多瞅了好幾眼，叫跟過來的巧荷和晴芳都為之側(cè)目。

    這位據(jù)說愛好上青樓，貪花好色的未來大將軍……他竟然長得比耿舒寧還好看！

    不是耿舒寧自卑，她的容貌算不上傾國傾城，也是少有的好看。

    可年羹堯這張臉，連齊妃那樣艷麗嫵媚的，還有宜太妃那種張揚(yáng)明艷的，看了怕是都得自卑。

    除卻一雙劍眉略顯男兒氣概，那秋水般的小鹿眼，小巧高挺的鼻梁，不染而朱的櫻……咳咳薄唇，這廝竟還有唇珠??！

    她不明白，年羹堯自己長成這樣，他貪的哪門子色？

    活脫脫一個(gè)大清版納西索斯，天天照鏡子不就夠了嗎？

    心里腹誹著，耿舒寧沒忍住又多看了一眼，直把這位年輕氣盛的禮部侍郎給看怒了。

    他黑著臉……也很好看地問：“敢問歲寧女官，可是微臣哪里有所不妥？”

    啊這……連聲音都很好聽！

    耿舒寧眼神飄忽地?fù)u了搖頭，“我就是見年大人好……一個(gè)精神抖擻，猜測禮部現(xiàn)在新人新氣象，此次選秀定會順利進(jìn)行?！?/br>
    巧荷和晴芳對視一眼，頭皮都有些發(fā)麻，主子是想說這位大人好看吧？

    真是要命，要讓萬歲爺知道主子看其他男人看到拔不出眼，哪怕天兒一日暖過一日，養(yǎng)心殿怕還是要凍死人。

    年羹堯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對耿舒寧這種他很熟悉的眼神格外生惱。

    他拂袖側(cè)身，聲音都染了怒色，“歲寧女官怕是忘了女戒所言，女子當(dāng)敬慎、專心?！?/br>
    “女官此刻所為，是為失貞，亦為對萬歲爺不忠，當(dāng)與女官在正大光明殿所述相悖，不怕叫人恥笑嗎？”

    耿舒寧：“……”哦，忘了正史還說，年羹堯還格外自大要臉，并且看不起女人。

    她一個(gè)紅旗下長大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會看過女戒，不過簡介和班昭寫作的初衷她是看過的。

    她輕笑一聲，倒露出比先前更加風(fēng)流的姿態(tài)，上下打量側(cè)著身子的年羹堯好幾眼，直到他面色漲紅，雙目冒火為止。

    這才不緊不慢分辯：“年大人可知，班昭是為揭露女子于世道生存艱難，卻不可忘卻自我保護(hù)，才寫了女戒？”

    “你一個(gè)翰林院學(xué)士出身的文官，從小飽讀詩書，當(dāng)知道天地之間，你我皆為芻狗的道理?！?/br>
    “男尊女卑不過是當(dāng)權(quán)者的傲慢而已，老天爺都講究個(gè)公平，我們身為天子臣民，難道連老天爺都不如？”

    年羹堯：“……”他第一次聽人如此解釋‘天地萬物皆為芻狗’這句話。

    可……道理雖歪，卻叫人無法辯駁。

    只世道如此，即便耿舒寧再受寵，也不該如此罔顧禮法世俗，膽大妄為。

    耿舒寧在年羹堯緊皺眉頭的表情中，笑得更燦爛。

    “女戒現(xiàn)世后，多少公主王孫，只要有本事仍可為所欲為，那勞什子的迂腐言論，不過是困囿無能之輩，你覺得我像是無能之輩嗎？”

    她上前兩步逼近年羹堯，近到兩人之間只相隔一步之遙。

    在年羹堯震驚欲退的當(dāng)口，耿舒寧壓低了聲，語氣更加輕佻——

    “比如說，我有本事能叫年大人不為詩書禮法所困，可盡情在戰(zhàn)場上實(shí)現(xiàn)你的抱負(fù)，叫你成為年氏之主，青史留名，你還會以女戒來斥責(zé)我不守規(guī)矩嗎？”

    年羹堯瞠目：“……女官什么意思？”

    雖然耿舒寧說的話，連表情都不太正經(jīng)，但年羹堯自小敏銳，他能感覺得出耿舒寧的眼神，還有所說的內(nèi)容都不是開玩笑。

    他心頭劇烈跳動好幾下，艱難壓制住繼續(xù)追問的沖動，垂下眸子迅速后退。

    但這會子他沒了剛才的驕矜和不耐，躬身恭敬回話——

    “歲寧女官不如先看看儲秀宮、延暉閣和漱芳齋是否符合女官的要求。”

    “若此后女官有所差遣，某身為禮部官員，遵萬歲爺旨意，無有不從?！?/br>
    這下子輪到巧荷和晴芳心口狂跳了。

    兩人伺候主子，離耿舒寧最近，主子的話她們聽到了，自然聽得懂年羹堯的話中深意。

    年大人是要主子看清楚自己的辦事能力，若主子能得到皇上允準(zhǔn)，送他入青云，他愿聽從耿舒寧驅(qū)使。

    這位可是新任湖廣總督的嫡子！

    是六部最年輕的侍郎！

    主子是要……干政？！

    耿舒寧淡淡掃了眼臉色發(fā)白的巧荷和晴芳，沒再說旁的，笑吟吟聽年羹堯一改前態(tài)，格外規(guī)矩恭順的解釋，檢查完了三處。

    儲秀宮的宮殿改造符合她的要求，適合作為初選之所。

    延暉閣是登高望遠(yuǎn)的宮殿，共計(jì)上下兩層，中間還有一個(gè)暗層適合盯梢，可作為考核的地方。

    漱芳齋是聽?wèi)虻牡貎?，也是兩層，不過是前后各三面宮殿圍繞，中間鏤空開闊，適合作為日常教學(xué)之地。

    儲秀宮和延暉閣改建得都很符合耿舒寧的要求。

    漱芳齋有點(diǎn)問題。

    漱芳齋前后兩座宮殿都有戲臺，前殿可以作為教室，后殿則要作辦公之地。

    大戲臺露天使用，與前殿以游廊相連，改得不錯。

    而名為風(fēng)雅存戲臺的小戲臺，封住了兩側(cè)的鏤空地兒，卻沒封住與后殿之間的通道。

    教學(xué)之時(shí)，辦公之所也會受到影響，更容易叫人隨意進(jìn)出，窺探秘密。

    耿舒寧叫年羹堯拿出圖紙，仔細(xì)看了下。

    在巧荷和晴芳解釋下，她才發(fā)現(xiàn)風(fēng)雅存和后殿名為‘金昭玉粹’的主殿連在一起建的。

    ‘金昭玉粹’起了穿堂的作用，連接小戲臺和前殿，令得那些身份尊貴的客人，坐在前殿的二樓，也不耽誤看戲。

    若想隔開前殿、‘金昭玉粹’和風(fēng)雅存小戲臺，鑿開重建，‘金昭玉粹’的承重部分會受損，有坍塌的風(fēng)險(xiǎn)。

    耿舒寧對建筑不太了解，四人商討許久，也沒得出有用的結(jié)論。

    年羹堯搞清楚耿舒寧的要求后，建議：“微臣可將堪輿圖送到工部去，請工部官員想法子以外物做隔擋，方不會耽誤一月后使用?！?/br>
    “好，就這樣吧?！惫⑹鎸幍?。

    “順便麻煩年大人幫我問問大舅舅，他都從筆帖式成為尚書了，總該對自家外甥女有所表示才對。”

    年羹堯微微挑眉，聽出耿舒寧這是展示自己的本事，并且要他遞上投名狀的意思。

    他眼神閃了閃，垂眸躬身，鏗鏘道：“微臣記下了?！?/br>
    他瞧不起的只有普通女子，若耿舒寧真有能力……英雄不問出處，他不介意多個(gè)女主子。

    *

    掌燈之前，耿舒寧才從漱芳齋回養(yǎng)心殿。

    巧荷提宮燈走在前頭，晴芳在耿舒寧身旁，趁著左右無外人，壓低聲兒問——

    “主子要收服年大人為己用？”

    “年總督兩個(gè)兒子都非池中之物，卻恃才傲物，頗多離經(jīng)叛道之舉，氣得年總督為此請了許多次家法，西城都傳遍了，不是秘密?！?/br>
    雖然這年羹堯看起來有點(diǎn)子才能，卻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即便主子想干政……她們也有更合適的人選推薦。

    耿舒寧淡淡笑道：“我知道了?！?/br>
    她一點(diǎn)都不意外，年羹堯可是能把自個(gè)兒傲死的貨！

    不過小年糕才剛到上幼兒園的年紀(jì)，也沒那個(gè)機(jī)會做皇貴妃了。

    沒meimei做支撐，青海又有允禵，年羹堯想跟正史一樣風(fēng)光，不選個(gè)合適的靠山，等于癡人說夢。

    只要他識時(shí)務(wù)，就該知道選擇誰。

    至于這位在正史上投靠了四爺后，還跟八八曖昧……呵，那就看誰渣得過誰了。

    她這人專治各種渣和不服。

    晴芳沒放棄勸說，“主子，這年大人……貌若好女，素有……花樓名聲，若叫萬歲爺知道您收用此人，怕是要惱??！”

    耿舒寧調(diào)侃：“惱一惱挺好的，我們倆很久沒吵架了，想床尾合都沒機(jī)會呢！”

    她先前準(zhǔn)備的戰(zhàn)袍，因?yàn)殚L春宮、永和宮和皇嗣出事兒還沒查清楚，至今都沒能用上。

    明明都在養(yǎng)心殿待著了，吃rou比以前異地還艱難，這像話嗎？

    叫狗東西保持一定的危機(jī)感，才會時(shí)刻注意保持身體健康，身形優(yōu)美，多往她身上下點(diǎn)功夫。

    至于年羹堯，她沒什么花花心思，也就詫異一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