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我沒有不喜歡，你不要再去搶了?！?/br>
    千秋大王連忙道：“好好，我不去搶了，夫人想要什么，我讓他們送來就是?！?/br>
    “……”無雙委實(shí)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什么，罷了，罷了，“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想一個(gè)人待一會(huì)兒，可不可以？”

    “那我……”千秋大王被她那雙了無生氣的眼睛看得一驚，心道夫人總要有些喜歡的東西，她非要找出來叫她笑笑不可，“好，好，那你在這里逛逛也好，我先去辦點(diǎn)事，等會(huì)兒我叫燕娘過來找你，等會(huì)兒我……我下午再來看你?！?/br>
    --------------------

    第十一章

    *

    無雙坐在草地上，不遠(yuǎn)處的風(fēng)箏還飄在云間，孩子們還在嬉笑打鬧。可她們?yōu)槭裁匆?？她們還能有什么未來？待在這里，無非是從小土匪長成大土匪，可她們又能做一輩子土匪嗎？

    千秋大王這般招搖，怕是早晚有一日要招來官軍剿匪。到那時(shí)候，這寨子倒了，這些孩子又該何去何從？她自己又當(dāng)何去何從？她為何非要做這個(gè)土匪？

    無雙不能明白，她覺得悲切。

    天藍(lán)山青，好春光本該盡享，難道生而為人，非得這般肝腸寸斷？

    裙裾與碧草勾連，窸窣作響，燕娘走到她身邊坐下，聲音柔柔：“夫人怎地不開心了？”

    無雙分外不解，“她為什么一定要做土匪？”

    她雖滿面愁容卻肯開口，燕娘覺得這倒是好事，“夫人是好人家子女，旁的不說，想必一日三餐總有著落，興許不曉得這天下還有叫人熬不住的苦楚。吃了這頓沒有下頓也就罷了，還有那地主老爺、官差老爺隔三差五要來收租。

    “我與大王是一個(gè)村子出來，大王她自來與人不同，年紀(jì)小小便就不凡，因著她阿爹要賣她為她大哥換個(gè)前程，她便離家走了，不知遇上什么機(jī)緣，竟學(xué)成武藝回來。那時(shí)村里剛招了匪患，財(cái)物全部劫走，我也被人擄上山來，滿以為必死，全靠大王搭救，竟僥幸撿回條命來。

    “后來回了村子，哪知那些老爺全不顧我們死活，還要派人收租，逼得人賣田賣屋賣兒賣女。夫人啊，您說這世上有這樣的官人嗎？當(dāng)官當(dāng)老爺，本該青天高照，為百姓做主不是？戲文里都這樣唱，可我從沒見過一個(gè)好官。

    “他們不仁不義，大王卻看不過去，她殺了那吃人的官差老爺。大王說，我手中有刀，護(hù)得住人。就帶了我們上山來。大王也不是那樣是非不分的大盜惡匪，大王從來劫富濟(jì)貧，分明是替天行道。

    “夫人瞧見老七了罷？她從前比現(xiàn)在還要瘦小，整個(gè)人當(dāng)真是把骨頭。還有那些個(gè)娃娃，原本哪有這樣活潑愛笑，一個(gè)個(gè)瘦脫了相，面上只剩一雙雙大眼。如今我們?nèi)兆舆^得好了，夫人覺得這不好嗎？”

    無雙聽得震住，她確實(shí)從來沒嘗過饑餓滋味，也從來不知一地賦稅能將百姓逼到這樣境地。她以為這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原來其實(shí)不是么？但她知道，本朝律例，若是村子遭了災(zāi)，那當(dāng)?shù)毓賳T本該寬限時(shí)日，或者索性減免，如此作為，真?zhèn)€是逼人去死。

    是先有了這吃人的世道，才生出這殺人的土匪嗎？

    “可是……可是哪能這樣一輩子？她總有拿不動(dòng)刀的那一日?！钡侥菚r(shí)候，又該怎么辦呢？

    燕娘卻笑了起來，“夫人這是愿意與我們大王過一輩子了？”

    無雙一愣，低頭不語。

    燕娘也不逼問，“那夫人不妨跟大王直說呀。大王曉得夫人一心為她，必然也肯為夫人打算?！?/br>
    無雙遲疑，“但她若是不做這大王，那你們……”

    燕娘笑笑，“夫人不必?fù)?dān)心，我們總會(huì)有著落的，這世上，總得有叫人活命的地方吧？”

    是嗎？無雙抬頭看那青天白日高懸，天下之大，總是有處容身嗎？可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燕娘站起身來，“時(shí)候也不早了，這日頭眼看著曬起來了，夫人可仔細(xì)些，這般嬌嫩的臉蛋只怕要曬傷了，大王可得心疼壞了?！?/br>
    無雙聽不得這樣打趣的話，兩頰又是微紅，卻也隨著她站起來，回了小院。

    那小院還是原先的模樣，可一進(jìn)屋，便見屋里竟然多了一個(gè)擺滿書的書架。

    燕娘在旁解釋，“大王想著夫人一定喜歡看書，于是派人搜羅了許多書來，我們山上一群粗人，夫人只怕與我們說不到一塊，有了這些書，夫人也好解解悶。”

    無雙不語，她哪里有看書的心思，只是……書卷多情似故人？她不知怎地忽然想到這一句，心中不禁微微一動(dòng)，抬手撫過書架，喃喃道：“她待我，確是極好的?！?/br>
    燕娘點(diǎn)頭附和：“是啊，所以夫人有什么話，只要同大王說開了就好，夫妻之間，又有什么是過不去的呢？”她說話時(shí)有意無意，往門口瞟去。

    無雙順著她視線看過去，便見千秋大王正訕訕站在門口，見她不反對，才試探著走了進(jìn)來。燕娘見狀悄悄地退了出去。

    千秋大王看看那書架，又小心去看無雙，只怕她怪自己出爾反爾，分明說過下午再來，這時(shí)卻還不過晌，但她也不知為何，心里總是忍不住，“夫人還喜歡嗎？”

    無雙心頭有千般情緒，“喜歡?！?/br>
    千秋大王頓時(shí)放松下來，“那就好?！?/br>
    無雙抬眼看她，“你為什么要對我這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