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往日舊影,如影隨形
門在身后合上,那聲輕微的“咔嗒”聲,像一個開關(guān),切斷了陳然與外面那個喧囂世界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 公寓里很安靜,沒有開燈,巨大的落地窗將整個城市的夜景都框了進來。 陳然沒有動。 她就站在玄關(guān)的陰影里,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個被抽空了所有零件的、沉重的軀殼。 手中的蛋糕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扔在了巷子里,現(xiàn)在唯一能證明剛才那場相遇是真實的,只有掌心里那枚冰涼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U盤。 哥哥。 這個詞像一根生了銹的針,在陳然心里最柔軟的地方,狠狠地扎了一下。 很疼,還帶著一股陳年舊事的、揮之不去的鐵銹味。 陳然忍不住閉上眼睛,那些被她刻意塵封的、屬于貧困小鎮(zhèn)的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那個小鎮(zhèn)總是潮濕的。 空氣里永遠飄著一股煤灰和劣質(zhì)飯菜混合的氣味。陳然記得那條泥濘的、永遠也干不了的土路,記得夏天里墻角那些瘋長的、帶著不知名小花的野草,也記得冬天里窗戶上結(jié)出的、冰冷的霜花。 她的童年,就像那個小鎮(zhèn)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看不見太陽。 但在那片灰色里,曾經(jīng)有過一抹唯一的、耀眼的亮色。 那就是她的哥哥,陳祁。 在陳然所有的記憶里,他都是天才。 那個鎮(zhèn)上所有人都公認的、百年難遇的天才。他讀書過目不忘,能用最簡單的材料,做出讓所有人都驚嘆的、精巧的機械玩具。他會講很多她聽不懂的故事,會用樹葉吹出悠揚的曲子。 他像一顆被錯投到泥潭里的鉆石,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與那個貧瘠小鎮(zhèn)格格不入的光芒。 他是陳然童年唯一的英雄,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他會拉著陳然的手,帶她穿過那些泥濘的道路。他會把學校發(fā)的、唯一的那個白面饅頭,分一半給她。 他會在她被別的孩子欺負時,用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冰冷的眼神,把那些孩子嚇得屁滾尿流。 “小然,”陳祁總是這么叫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別怕。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你?!?/br> 陳然信了。 她以為他會永遠在她身邊,像一座山一樣,為她遮擋住所有的風雨。 直到她十二歲那年,那座山,毫無預兆地,塌了。 陳祁走了。在一個下著雨的、看不清人臉的黃昏。 他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帶走,就那么消失了。像是人間蒸發(fā)一樣。 緊接著,所有關(guān)于他存在過的痕跡,也開始一點點地消失。 戶口本上沒有了他的名字,學校的檔案里查不到他的學籍,甚至連鄰居們的記憶,都開始變得模糊。 仿佛那個叫陳祁的、耀眼的天才少年,從來就只是她一個人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陳然不明白。 她哭過,鬧過,問過父母,但他們只是沉默,然后用一種她看不懂的、帶著恐懼和悲傷的眼神看著她。 漸漸地,陳然也不再問了。 她學會了把那個名字,連同所有關(guān)于他的記憶,都深深地埋在心底,用一層厚厚的、名為“現(xiàn)實”的硬殼包裹起來。 她努力學習,拼命賺錢,她以為只要自己跑得足夠快,就能把那個灰色的、沒有他的小鎮(zhèn),遠遠地甩在身后。 可陳然沒想到,多年以后,在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快要抓住新生活的時候,那個被她埋在心底的人,卻又一次地,以一種如此強勢的、不容拒絕的姿態(tài),重新出現(xiàn)在了她的生命里。 他告訴陳然,她人生中最大的“不幸”,那個讓她無法被標記的腺體缺陷,竟然是他親手締造的“作品”。 他告訴陳然,他這些年,一直像個幽靈一樣,躲在暗處,窺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甚至,還想再次像從前一樣,理所當然地,來安排她的人生。 一股巨大的、被欺騙和被cao控的憤怒,像巖漿一樣,從陳然心底噴涌而出。 她握緊了手中的U盤,那冰涼的金屬外殼,幾乎要被她手心的溫度融化。 憑什么?憑什么他可以一聲不響地離開,又憑什么他可以若無其事地回來?憑什么他可以一邊說著“保護”,一邊用最殘忍的方式,毀掉她作為一個Omega最基本的功能?憑什么他可以像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樣,一邊評判著她的選擇,一邊又想將她重新拉回他設(shè)定的軌道? 她不甘心。 陳然跌跌撞撞地走到客廳,沒有開燈,直接將自己摔進了寬大的沙發(fā)里。 她將那個U盤舉到眼前,在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下,看著它那光滑的、反射著冷光的表面。 這里面,是沉閔行的“黑料”。是陳祁給她的,“新手禮包”。 他想看她把沉家攪得天翻地覆。 他想看她在這盤更危險的棋局里,能活多久。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自私,冷酷,把所有人都當成他游戲里的棋子,包括她。 陳然忽然覺得很可笑。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和沉家父子博弈,可到頭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同時成了叁個男人的棋子。 他們都想掌控她,都想安排她的命運。 她憑什么,要讓他們?nèi)缭福?/br>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斗志,從陳然心底最深處,緩緩地升起。 她坐起身,從茶幾下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然后將那個U盤,毫不猶豫地,插了進去。 屏幕亮起,幽藍色的光照亮了陳然蒼白的臉。 U盤里只有一個加密文件。 陳然試著輸入了幾個密碼,童年時兩人的小名,陳祁離開那天的日期,都提示錯誤。最后,陳然鬼使神差地,輸入了她自己的生日。 文件,解開了。 陳然看著屏幕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資料,看著沉閔行早年那些不為人知的、血腥的過往,看著他如何一步步地,建立起他那座龐大的、建立在無數(shù)人骸骨之上的商業(yè)帝國。 她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商業(yè)競爭了。 這足以讓整個沉家,都萬劫不復。 陳祁給她的,不是一把刀。他給她的,是一顆足以炸毀整個棋盤的,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