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塊“臭味相投”的藍紋巴斯克蛋糕開始，CoCo和“張晗”的友誼像加了催化劑般迅速升溫。同是藝術管理專業(yè)，又都對常人難以理解的先鋒藝術和刁鉆口味情有獨鐘。兩人很快成了形影不離的“飯搭子”兼“看展搭子”。

    這天，CoCo風風火火地拉著她鉆進一輛等候的豪車，目的地是央美美術館正在舉辦的一場主題沉重的公益主題展覽——《暗流：全球人口販賣陰影下的無聲吶喊》。

    一踏入展廳，壓抑感撲面而來。黑白灰的主色調(diào)，巨大的紀實攝影作品沖擊著視覺：被鐵鏈鎖住的腳踝、擁擠船艙里茫然絕望的眼睛、孩子們在垃圾山上麻木翻找的身影……空氣凝重得讓人呼吸困難，與她們平日追逐的光怪陸離截然不同。

    她環(huán)顧四周，展廳布置得肅穆而壓抑，巨大的黑白影像無聲控訴著罪惡，空氣里彌漫著沉重的氛圍。

    CoCo明顯心不在焉，精致的眉頭微蹙，眼神像探照燈一樣在稀疏的參觀者中快速掃視，腳步也顯得有些焦躁?！捌婀帧粦摪　逼恋哪樕蠈憹M了沮喪。

    “在找人？”她低聲問，目光掃過一幅描繪地下黑市交易的巨幅油畫。

    “找我男神??！”CoCo毫不避諱，壓低聲音湊近，帶著點少女的嬌憨和苦惱，“他那個……名義上的女朋友，最近跟這次參展的一個攝影師打得火熱，粘糊得很！女朋友在這兒，他肯定會陪著來的！我算準了時間的！”她煩躁地跺了跺腳，“難道情報有誤？不應該??！”

    看著CoCo孩子氣的樣子，她有些失笑：“你們這關系……聽起來有點復雜？”

    “唉！別提了！”CoCo長長嘆了口氣，漂亮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他其實一點都不愛那個女的，跟我一樣，都是身不由己！家族聯(lián)姻懂不懂？就像我，家里也硬塞給我一個，我連他長什么樣都快忘了！人生啊，就是由無數(shù)個‘不得不’組成的巨大缺憾……”她語氣低落，難得流露出幾分真實的無奈和感傷。

    就在這時，展廳前方的演講區(qū)燈光亮起，人群開始向那邊聚集。CoCo立刻像打了雞血，瞬間把沮喪拋到腦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快快快！沒見到他不要緊，今天的主講人更重磅！你看這么多人，一半是沖著他來的！”CoCo力氣不小，拖著她靈活地在人群中穿梭，憑借大小姐的氣勢硬是擠到了核心區(qū)域的最前排。

    “我跟你說，今天這位可不得了！”CoCo雙眼放光，壓著興奮的嗓音在她耳邊介紹，“齊安！聽說過沒？我爸那輩人都知道，他爸可是……”她報出一個在公安系統(tǒng)內(nèi)如雷貫耳的名字，“他師父更牛！”又是一個警界傳奇人物的名字，“他自己也是神探級別的！去年破獲的那個跨國偷渡大案，端掉整個鏈條，解救了幾百人！還有前年那個偽裝成藝術品拍賣的洗錢集團，也是他帶隊一鍋端了！帥爆了有沒有！網(wǎng)上他的偵探迷超多的！今天能聽他現(xiàn)場講打擊跨國人口販運的實戰(zhàn)案例，絕對是賺到了！”本人更是神探！好多偵探迷都是沖他來的……”

    她原本還帶著點被強拉來的無奈，聽著CoCo的介紹，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然而，當那個熟悉的名字——“齊安”——清晰無誤地從CoCo口中蹦出時，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她猛地抬頭，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投向演講臺中央。

    燈光下，穿著剪裁合體深色西裝的齊安，正調(diào)試著麥克風。他身姿挺拔，眉宇間褪去了幾分記憶中的銳利鋒芒，多了幾分沉穩(wěn)內(nèi)斂的學者氣質，但那雙眼睛，依舊深邃冷靜，像能穿透一切迷霧。

    巨大的驚愕和隨之而來的強烈危機感瞬間攫住了心臟！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瘋狂叫囂：走！立刻離開！絕不能讓他看見！

    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在齊安的目光即將掃視到前排區(qū)域的剎那，她猛地低下頭，同時用力掙脫了Coco的手，聲音急促而低?。骸皩Σ黄餋oCo！我突然……肚子很不舒服！得去洗手間！”  話音未落，她已像一尾受驚的魚，迅速轉身，不顧身后Coco錯愕的呼喊：“哎？晗晗？你沒事吧？等等我……”  她低著頭，肩膀微縮，以一種近乎逃離的姿態(tài)，逆著人流，飛快地朝展廳出口擠去。

    人群中逆行的身影，在高處視野里異常醒目。臺上正準備開講的齊安，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前排。那個倉促逆流而出的纖細身影，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態(tài)撞入了他的視線。那身影……那低頭的側影輪廓……電光火石間，一個名字跳入腦?！獜堈墟?？

    齊安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跳動了一下，他看著她慌亂逃離的背影，消失在展廳門口。他沒有出聲，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收回，落在了面前的講稿上，仿佛剛才只是隨意一瞥。但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卻掠過深沉的探究。是她？她怎么會在這里？而且，她見到自己就跑？這反應……太不尋常。

    ***

    展覽的最后兩天，Coco拉著她報名當了志愿者，美其名曰“體驗生活，順便給簡歷貼金”。他的內(nèi)心警鈴大作，但無法拒絕Coco的熱情，也怕引起懷疑，只能硬著頭皮答應。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像躲避獵鷹的兔子，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齊安可能出現(xiàn)的時間和區(qū)域。齊安作為特邀嘉賓和顧問，主要在前臺接待區(qū)和核心策展區(qū)活動，她則主動申請了最邊緣的展品維護組，負責監(jiān)控幾個冷僻角落影像設備的播放情況。

    前幾天，靠著這份小心和運氣，她成功地在偌大的美術館里與齊安玩起了“捉迷藏”，有驚無險。

    最后一天的志愿者服務接近尾聲。人流漸稀，緊繃的神經(jīng)也稍稍放松。她正低頭整理一摞宣傳冊，準備收工。

    “晗晗！晗晗！快來快來！”CoCo興奮的聲音從展館入口處傳來，帶著點小跑后的喘息。手里拿著一個專業(yè)的單反相機，臉上是惡作劇得逞般的燦爛笑容。

    她心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怎么了？”

    “快快快！幫我和蘇芮老師拍張合影！”CoCo不由分說地把相機塞到她手里，然后像只花蝴蝶一樣，親熱地挽住了一個剛剛走進展館的女人。

    那女人約莫叁十歲，氣質清冷，穿著頗具藝術感的棉麻長裙，正是本次展覽的核心發(fā)起人之一，畫家蘇芮。她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人——正是這幾天避之唯恐不及的齊安！他似乎是陪同蘇芮一起過來的，兩人看起來只是工作關系，并無親昵。

    她瞬間僵在原地，血液再次沖向頭頂！CoCo這個“幺蛾子”！

    “蘇芮老師，齊警官，這位是我最好的閨蜜張晗！她拍照技術可好了！”CoCo完全沒察覺到異樣，還在熱情地介紹，“晗晗，快幫我們拍幾張！要拍好看點哦！就站這里，以這幅《歸途》為背景！”  她拉著有些無奈的蘇芮，還特意招呼齊安：“齊安哥，您也一起嘛！您可是我們展覽的大功臣！”

    齊安原本只是禮貌地站在一旁，目光隨意地掠過被CoCo拉過來的女孩。當看清那張極力想保持鎮(zhèn)定卻依舊難掩蒼白的臉時，他深邃的眼眸驟然一凝。

    是她，那天倉惶逃離的張招娣。

    他的目光如同探針，精準地落在她的臉上，帶著審視一切的銳利。沒有驚訝的表情，但那瞬間聚焦的眼神和周身散發(fā)出的無形壓迫感，足以說明一切。

    她握著相機的手指冰涼僵硬，幾乎要拿不穩(wěn)。那道目光刮過，讓人無所遁形。

    “張晗？”齊安低沉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略顯嘈雜的背景音。他的目光從她的臉，緩緩移到她胸前掛著的志愿者名牌上，那上面清晰地印著“張晗”二字。

    他復述這個名字時，語調(diào)帶著微妙的停頓和玩味，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