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得也并不女氣，眉目俊挺，比崔司記高大半個頭。但他那討好的神情，殷切的姿態(tài)，又分明是個女娘。

    ‘女娘，是可以塑出來的嗎？’

    崔四有些不解地想著，重重抿咬了一下唇，做出一副鎮(zhèn)定模樣來，看著崔司記將那郎君打發(fā)去灶上做甜湯了，她也不敢問。

    “喜歡什么樣的郎君？”崔司記忽然問她。

    崔四張口結(jié)舌好半晌，覺得是世間開始變得顛亂了，但顛亂得很好，像個終于擺正了的夢。

    “林三郎那樣的?！?/br>
    崔司記側(cè)眸看她，又笑了一下，笑得崔四身上都麻了，覺得自己怎么一直犯蠢。

    “你若見過圣人的那些侍寵，就會覺得林三郎也不過只是中人之姿。侍寵都是司寢局的女官們挑選，再交由內(nèi)侍監(jiān)打理過，然后由圣人賜下的。北衙軍的女將們早先就得過不少侍寵，內(nèi)宮女官要少一些，做到一司之首才會賜下?！?/br>
    崔司記抬手示意著一間廂房，崔四走過去正要推門，背上忽然一重，就直直撲開門跌進了這間屋子里。

    她下意識屈起身子護著自己，但跌落時卻不是很痛，反而有一種柔軟。

    崔四困惑地睜開眼，就見自己趴在一塊米褐茵毯上。

    這才秋月里就鋪了毯，于崔四來說，真是新鮮了。

    崔司記在她手邊站定，她沒有看崔四，只道：“其實我什么也不能許給你，空口許諾的東西落不到手里的，但我許你去爭，可以教你去爭。你的祖父又許了你什么呢？”

    崔四忽然感到一種莫大的羞辱，像一團滅不掉的火，纏著她燒著她。

    她很痛，很恨，她覺得心臟非常疼，臉孔潮紅一片，漸漸灼痛起來，好像要一片片碎成粉屑。

    “他，他！”

    她把每一個‘他’都咬得很重，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將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呼吸，直到崔司記蹲下身來，沉默地注視著她的痛楚。

    崔四在崔司記的目光中一點點緩了過來，她望著崔司記的眼睛，想著，‘原來真正同情、憐憫我的時候，是這樣的眼神啊?！?/br>
    “他什么都沒有許諾，”崔四用她這把后天摧折出的啞嗓，輕聲說：“他就覺得我，我也已經(jīng)像大jiejie那樣，將他奉若神明，只會一味

    遵照，無有不依?！?/br>
    第145章 豬肚湯

    蕭世穎的生辰也就是千秋節(jié), 她生在深秋時節(jié)，只差幾個時辰就是小雪節(jié)氣，而晉王的生辰則是初秋, 才過了處暑而已, 所以兄妹二人的生辰同在秋月里, 卻也差了很大一截。

    今歲的千秋節(jié)有番邦來使朝賀, 諸如突厥、新羅、契丹、吐蕃等國。

    鴻臚寺和禮部自然是最為忙碌的，但工部、戶部也難享清閑。鴻臚寺的典客署日日都有新開支，老主事索性就將明寶盈派去鴻臚寺了。

    蕃客、來使的食料、床帳、席褥自不必說, 還有一應(yīng)的馬匹草料, 許多東西需得向各部交代。草料要交代太仆寺，床帳要遞請工部，讓官坊準備。還有些官坊沒有的東西, 需得經(jīng)由京兆府和兩京諸市署采買。

    明寶盈這小半月都住在鴻臚寺的官廨, 因鴻臚寺女官很多, 所以廨舍有單獨的女官居所, 明寶盈倒有種住在紫薇書苑的感覺，只是也很想家。

    鴻臚寺毗鄰含光門，與西市也很近, 女官之中也不少是有在含光門幾個坊中賃了屋舍的, 這一日算是事少了，她們下值時看看天色還早, 就邀明寶盈一并去吃些。

    明寶盈是兩頭的差事，明日還得回戶部一趟, 眼下就想趕一趕差事, 就說自己去官灶上吃些。

    “官灶的晚膳、宵夜最是糟糕，”寺丞搖了搖頭, 道：“叫仆役去使團住著的客署小灶上要一點吃食吧。”

    “我吃個蒸餅就好了。”明寶盈知道眼下客署事忙，勞煩小灶上給她做吃的，就耗費了寺丞的人情了。

    “那明早想吃什么？”挽著寺丞的小女官笑問。

    好意不能推脫兩次，明寶盈也有意與她們親近，就笑道：“上回聽你說的炸筍rou餅方便嗎？我一邊撥算盤一邊在邊上在邊上咽口水呢?！?/br>
    “好，一定帶到！”

    散了一撥人，鴻臚寺里略安靜了幾分，但近日多事，留在官署的人也不少。

    明寶盈伏案整理著這一日從各部各司拿過來的批條，快忙好時忽見門外有女官笑道：“明算官，有人給你送飯來了?！?/br>
    ‘這個時辰定然不是阿婆和小妹，是阿姐嗎？她一個人來的還是與嚴中侯一并來的？’

    明寶盈從昏黃的光燭走進昏沉的暮色里，走過內(nèi)門，又走過長廊，一路上還有三兩個女官給她指路，含笑看她。

    那人站在偏門外的柳樹下，正仰臉看著落在墻頭的月色。

    “孟外郎。”明寶盈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輕輕邁出門外，立在階上看他，“你怎么來了？”

    “你多日未歸家，苗阿婆很掛念你，我就說今日晚值，可以順路送飯?！泵先荽櫦爸櫯F寺女官多，就沒有貿(mào)貿(mào)然進來。

    晚值這個時辰也太遲了，他就是多走這一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