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三抱臂揉肩，半歪脖子在土路上連著踉蹌幾回。

    “娘的，這還是人干的活嗎，種地種地，老子還種個屁!”賴三憤怒得將鋤頭踢到遠處，回頭在幾個東倒西歪的小弟頭上拍了一巴掌。

    “你們幾個廢物，揮幾下鋤頭就要死要活，反過來還要我?guī)兔?，真是沒用!”

    本來以為耕耕地、撒些種子對他們這些長年在外混的人來說，簡直小菜一碟。熟料僅過了三天，賴三他們個個累得連找娘們泄火的欲望都沒了。

    矮個子男人皺著臉，湊到賴三身邊也忍不住抱怨道:

    “真不知那群人怎么想的，干活跟打了雞血一樣。哥幾個憑的是腦子和氣勢，憑啥跟那群泥腿子學(xué)，算了，不干了!都回家得了?！?/br>
    其余幾人紛紛點頭附和，只覺眼前一花，腦袋上又遭到一記重錘。

    “真是群蠢驢，沒聽姓陸的小子說了嗎，得干活才有糧食分。地契還在姓楊的丫頭手里，咱們可不能白白便宜他們種咱的地?！?/br>
    賴三雙臂抱胸，眼睛滴溜溜得轉(zhuǎn)，將視線落在幾個正互相對眼的小弟身上。

    “大哥，我們都聽你的，你說怎么做咱就怎么辦!”

    幾個小弟忙出聲表態(tài)，賴三嚴(yán)肅得沖他們點了下頭。

    窩在炕間的崔正感受到一絲涼意從身下傳來，氣惱得裹著被子在炕上打了個滾，縮到炕頭尋了個熱乎地，扯著脖子就朝屋外喊:

    “娘，你和有銀怎么做事的，連個炕都燒不好，真是越老越不中用。飯呢？別告訴我你一大早起來東敲西拽，連鍋粥都沒煮熟!”

    今早也不知親娘又發(fā)了什么瘋，滿屋亂竄。發(fā)出的聲響將他從睡夢中吵醒幾回，罵她兩句也不聽，真是煩死人了。

    老的小的都是沒用的貨，自家媳婦雖然難看了些，干活還是麻利的，比他們強多了。崔正算計著還是尋個好日子再去趟陸家把人要回來得了，省著沒人伺候這一大家子。

    崔正連嚷了幾嗓子，見里屋只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頓時怒了，跳出被窩氣急敗壞得朝崔老太沖了過去。

    “我叫你沒聽見嗎，裝什么聾子？咦，你把地契盒子拽出來干嗎，賀大叔不是送了不少糧來，難不成你還想去找楊怡換？”

    進屋就見崔老太捧著個樣式古樸的木頭盒子，坐在地上嘀嘀咕咕，崔正冷著臉拽她起來，可老太太只摸著盒子，理都不理。

    “娘，你干嘛呢，這破盒子有什么好看的？”崔正有些慌了，平日里她這老娘再生自己的氣，也不會對著自己一聲不吭，難不成真是中邪。

    “我的老天爺啊，是哪個遭瘟的把家里地契偷了一半，你是成心要把我這老骨頭扯碎嗎？”

    崔老太突然拍著地面大叫出聲，崔正險些沒被她這一嗓子嚇?biāo)?，正要上前罵她裝什么傻，腦子一閃，立刻從她手里搶過地契，登時黑了臉。

    崔家統(tǒng)共十幾畝田，分兩張地契謄寫。如今只剩得一張，雖是數(shù)額大些的，但那幾畝薄田也是他們的心血啊。

    “你說，東西去哪了，盒子明明交給你管的，怎么憑空丟了一張，是不是你私下賣掉，又在我面前做戲?！贝拚а狼旋X得在崔老太頭上戳了幾下，憤憤道。

    崔老太偷拿地契換錢給崔有銀買糕點、筆墨的事也沒少干，事后被發(fā)現(xiàn)就知道在崔正面前裝傻。如今家中勉強靠救濟過活，難免不是這老婆子心疼孫兒又跑去將地契換些吃食。

    “瞎扯什么，這些地契都是崔家的保命符，我哪能干出這缺德事。不過你一提，我倒想起來了，知曉盒子藏處的還有崔有銀，當(dāng)初我數(shù)地契時分明看見他從窗戶旁經(jīng)過，肯定是高蓮花知曉后來偷的!”

    崔老太一拍大腿，不再嚎哭，捧著盒子就朝外沖了出去。

    “好你個高蓮花，當(dāng)起下三濫的家賊來了，看老身今天不把你活活生吞掉，讓你這小賤婦嘗嘗浸豬籠、訂木板!”

    崔正見狀，也抄起個鐵棍子跟在崔老太身后。如果地契真是高蓮花偷的，那倒是謝天謝地，他正愁沒由頭把她跟崔有金從陸家搶回來。

    賴三一伙從家中帶了能打死人的刀子、榔頭、鐵鍬，大踏步朝楊怡家趕去。路上碰見幾個正抱著母雞在外轉(zhuǎn)的婦女，瞪瞪眼就把她們嚇得雞飛人逃。

    “呦，這不是我們以前的老大哥，崔家大兒子嗎。怎么過上好日子就不肯認我這老兄弟了？真是夠薄情的啊!”

    賴三正洋洋得意得沖幾個姿色尚佳的女人吹口哨，猛然看見崔正同他老娘火急火燎得在他們面前拐了個彎，不屑得招招手，一臉玩味道。

    崔正回過神，厭惡得瞥了眼賴三，往地上吐了口水:

    “姓賴的，別以為當(dāng)初我把大哥位置讓給你是怕你，要不是身上染了病，你還是跟在我皮股后面的三子，少在我面前裝犢子!”

    “看看，有了楊怡那靠山就是不一樣，以前見到老子就夾著尾巴跑，現(xiàn)在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三子？那還是你叫的嗎，過時的老東西!”

    賴三不屑得擠了擠眉毛，身后立時發(fā)出一聲哄笑，口哨聲此起彼伏。

    “少在我面前提楊怡那死丫頭，你不過就是個小嘍啰，沒有我能有今天瀟灑日子，呸!”

    崔正心里還是有些發(fā)怵，當(dāng)年因賴三搶了他的位子，與其絕交后。他為防事后報復(fù)，必定遠遠退避開，方才是被陸家人氣昏了頭，才沒注意到賴三這瘟神就在前方。

    “誒？怎么，老哥也跟楊怡有仇!我看你拐彎的方向正是楊怡家的去路，難不成跟俺們兄弟一樣，是去找她麻煩？”賴三挑了下眉毛，突然捧出個笑臉，稱兄道弟起來。

    崔正見他不像是站在楊怡那頭，躊躇著開了口:“沒錯，我家那賤人趁夜偷我們家地契，現(xiàn)在跑到楊怡那想換糧，這不正要去討個公道，阻止他們!”

    “那敢情好啊，老哥就跟我們兄弟走一遭吧!”

    賴三上前一把抱住崔正肩膀，笑嘻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