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書陽跟著他忙了一晚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林冠雪甚至都不知道他在樓下車?yán)锏攘俗约憾嗑谩?/br>
    什么都不說，說不過去。

    但說什么？

    林冠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耗干了機油的機器，此刻在他的強硬命令下艱難運轉(zhuǎn)，但噪聲大收效低，除了隱隱給他帶來的頭痛，什么產(chǎn)出都沒有。

    身邊開著車送自己回家的人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幾個月前他們還再次重逢，心無芥蒂地一起艱難摸索廚藝。今天自己“不小心”把祁書陽拉入局，還讓他“聽見”了自己的好幾副面孔，他不知道祁書陽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樣的面目面對他。

    林冠雪既怕祁書陽看出自己變了，又怕開口的“解釋”像畫蛇添足，反而讓祁書陽覺得他不真誠。

    誆騙那些任務(wù)者的謊言林冠雪能信手拈來，因為他們本就不真誠。

    對真心關(guān)心自己的人，林冠雪總要慎之再慎，生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被“命運”攪亂了眼、盲了心，用謊言澆滅了真誠。

    這樣，他和那些任務(wù)者有何異？

    林冠雪咬著牙艱難求生，把身邊那些自己珍視的人圈在保護區(qū)里，告誡自己保護區(qū)外的迷障沒清完之前，得時刻打起精神來。

    可當(dāng)祁書陽一腳踩在了保護區(qū)的“線”上，窺見了迷霧中的一份真相，林冠雪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了。

    “真相”不可說，他也不能抹去祁書陽的記憶，說一句“你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似乎剛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全是怯懦。

    支撐著他孤和勇的，本就是怕失去的怯懦。

    “陽哥。”林冠雪的聲音有些干澀：“今天晚上……和楚鈺榮和楚鶴說的那些話，都是不得已?！?/br>
    大腦里那臺勉力運轉(zhuǎn)的機器“轟”得一聲燒干了最后的動力。

    他想，要不就這樣吧。

    祁書陽要是問什么，自己就答。

    大不了讓祁書陽以為他就是為了蕭楚集團的“榮華富貴”兩面三刀的小人，總好過身邊的人跟著自己受累。

    快了，就快了——楚鶴已經(jīng)回了天洲，比對預(yù)知夢里的進度，這些任務(wù)者就快要全都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也是林冠雪疲憊至極的時候，經(jīng)常拿出來鼓勵自己的想法。就像是迷茫之海里的燈塔，風(fēng)暴在前，林冠雪一直在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這個目的前行。

    前邊是個紅燈，祁書陽不發(fā)一言地打了個轉(zhuǎn)向燈，把車開到路邊，停了下來。

    要問了嗎？

    林冠雪心里想。

    問自己為什么在楚鈺榮面前說楚鶴利用自己，轉(zhuǎn)過頭來又在楚鶴面前表情意？為什么如此煞費苦心地周旋在蕭楚集團未來的兩個繼承人中間，哪邊都要討好一下？

    那就說自己為了錢吧，有蕭楚集團幫助，檸檬影業(yè)和自己哪個都一片光明，是個人都能理解。

    林冠雪想好了說辭……只是覺得心里有點難受。

    他是所謂的“氣運之子”，所以一個又一個的“外來者”要騙他。他窺見了真相，就只能由他來反抗這所謂的“命運”。

    其中痛苦掙扎及艱險，不足為外人道，也不能為外人道。

    “小雪?！逼顣栭_了口，他側(cè)過頭，注視著林冠雪，說：“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林冠雪想問。

    可他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概是什么，沒有意義。

    所以他沒說，他說了別的。

    “蕭楚集團嘛，豪門世家，富貴險中求，檸檬影業(yè)現(xiàn)在衰敗成這個樣子，靠我自己肯定是不行，讓他們幫我……”林冠雪內(nèi)心苦笑，嘴上強硬。

    “小雪?！逼顣柎驍嗔怂?，眸色深深：“他們本來就是沖著你來的，對不對？和之前的時奕辰、孟儀彬都一樣，他們會要了你的命，對不對？”

    林冠雪沒說完的話混著震驚咽進肚子里。

    一個楚鶴就算了，祁書陽可以有無數(shù)種猜測，可他精準(zhǔn)地點出了時奕辰、孟儀彬，其他兩名任務(wù)者。

    “你這是什么意思？”林冠雪抱著僥幸問。

    任務(wù)者一事過于玄妙，知道真相不會是一件幸運的事情。這半年林冠雪步履維艱，反抗任務(wù)者的每一刻都是險境，都有掉入深淵的可能。

    那些深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制定計劃的時候，在網(wǎng)上被人追著罵、因為怕牽連父母不敢打電話，只能發(fā)短信說自己一切都好的時候，那些整宿睡不著覺，想會不會因為自己一個想法失誤，讓所有計劃都失敗的時候，林冠雪心里也曾有過一個很小的聲音。

    那聲音說——為什么是我？

    世上的人千萬，為什么偏偏是“林冠雪”？

    人們活的好好的，有的人日子過的艱難些，有的人過的輕松些，也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踩過去、淌過來的，這些任務(wù)者又憑什么出現(xiàn)在別人的人生中，蠻橫地奪走本應(yīng)該屬于別人的東西。

    人生本艱，憑什么有人生來就是掠奪者，有人生來就要被別人掠奪？

    沒有人是圣人，林冠雪才二十多歲，他也不能免俗。被折磨地頭疼、痛苦、沮喪的時候，他憤怒過，也瘋狂過，那些情緒都淹沒在沒人知道的深夜，天一亮，他又是理智聰明、情緒穩(wěn)定的林冠雪。

    小小的聲音和負面情緒被他壓制得很好。

    林冠雪唯恐那句“為什么是我”擊潰自己的情緒，遂把它壓在無數(shù)眼前的事務(wù)下，讓它不見天日，時間久了，他便習(xí)慣了不去想。不去想為什么，不去想沒發(fā)生也不會發(fā)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