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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唐華彩在線閱讀 - 滿唐華彩 第21節(jié)

滿唐華彩 第21節(jié)

    “你很了得?!崩盍指ε恼瀑澋溃骸澳阏业降淖C據(jù),你為杜家翻了案,了得,了得?!?/br>
    “我做了蠢事,讓右相見笑了?!?/br>
    “可惜啊!”李林甫高聲長(zhǎng)嘆道:“可惜你千辛萬苦找的證據(jù),送到了一個(gè)窩囊廢手里,他連親自將證據(jù)拿出來的勇氣都沒有,終日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天下豈能交到這樣一個(gè)無能的儲(chǔ)君手里?!”

    話到最后,聲色俱厲。

    蒼璧惶恐不已,躬身應(yīng)道:“阿郎,韓朝宗如此行事,不過因阿郎不在。是否盡快將這小子送去,指證東宮?”

    “李亨并未派我燒毀證據(jù),我去作證只能算栽贓,動(dòng)不了他?!毖Π椎溃骸绊f堅(jiān)一案‘交構(gòu)邊鎮(zhèn)大將’的大罪尚且未能廢了他,這次更不行。唯有拿到李亨蓄養(yǎng)死士的證據(jù),而我愿為右相當(dāng)這個(gè)餌?!?/br>
    話到這里,他已意識(shí)到自己說的多了、急了,李林甫是何等聰慧之人,豈需他這般解釋?

    果然,李林甫只以冷峻的眼神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少年郎心急,且待著,看看即便翻了案又能如何?”

    ***

    與李林甫這樣的人待在一起等消息并不舒服。

    到了午間,相府有奴婢把酒菜送到偃月堂,并當(dāng)著李林甫的面每道菜都小試了一口,他才放心享用。

    薛白則站在那等著,看著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待李林甫用過飯,在俏婢們的服侍下漱口、凈手,當(dāng)薛白不存在一般。

    終于。

    “阿郎,判了。”

    “念。”

    “柳勣、杜有鄰等要犯,杖一百,家小流徙嶺南,一應(yīng)受柳勣行賄之官員,嚴(yán)懲不??!”

    “哈哈!翻了案還是死!翻案?”李林甫大笑,那雙狠厲的眼神中似有了笑意,道:“莫說杖一百,杖三十便足以杖死他們?!?/br>
    他又證明了一件事——他想要誰死,誰就得死,怎么掙扎都沒用。

    待到笑夠了,他才問道:“你可知圣人為何如此?”

    薛白方才一直在思考,開口便打算道一句“我愚鈍,請(qǐng)右相賜教”,如此,李林甫便可裝腔作勢(shì)說上幾句霸氣之語。

    但話到嘴邊,他忽又想到,與其在李林甫面前藏拙,倒不如露拙。

    “圣人也心知杜家是冤枉的。但圣人卻要天下臣工看清楚,凡是想要投靠李亨以求飛黃騰達(dá)之人,不會(huì)有好下場(chǎng)?!?/br>
    “豎子!”

    “圣人要的太子是一個(gè)毫無助力的孤家寡人,等所有人都不敢親近太子,太子也就沒有了威脅。”

    “夠了!”李林甫拍案叱道:“妄自揣度圣意,你好大膽!”

    薛白面無懼色,應(yīng)道:“我若不大膽,如何敢助右相廢太子?還有,右相已越來越難對(duì)付李亨了,因?yàn)槔詈嘁呀?jīng)被右相羞辱了太多次,反而成了圣人眼里最軟弱、最不具威脅的兒子!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他的把柄都被右相剪了,他成了個(gè)毫無破綻的木頭,最弱、也是最無懈可擊,今日之后李亨的太子之位穩(wěn)如泰山,皆拜右相所賜!”

    “掌嘴!掌嘴!”

    李林甫勃然大怒,倏地起身,指著薛白怒吼道。

    一直以來,他自詡洞悉圣意,卻唯獨(dú)在這件事上太急了,此時(shí)才意識(shí)到薛白所言之理。

    “右相千辛萬苦,李亨卻只要他把支持他的人全部拋棄就能夠得到圣人的滿意。只有我的辦法能拿到他的把柄……”

    潤(rùn)奴一用力踹在薛白膝彎處。

    薛白硬挨了,卻不肯跪。

    潤(rùn)奴大惱,腳下一勾,以胳膊卡住他的脖子,硬是將他摁倒在地。她力氣極大,又有巧勁,翻身制住他,一手持匕挾他,一手抬起便要掌他嘴。

    “右相!我正是在大缸中看明白了此間道理,翻案無用,李亨更是護(hù)不了任何人,故我欲投效右相,并不想在右相面前假裝,愿助右相廢了他!”

    “那好?!?/br>
    李林甫眼中精光閃爍,起身,踱步沉吟著,終于回過頭道:“給你一個(gè)為老夫辦事的機(jī)會(huì),你來拿住李亨之罪證,真正能廢了他的罪證?!?/br>
    “好!”薛白道:“留下我,能成為梗在他喉嚨里的刺,他早晚要拔刺?!?/br>
    “你不錯(cuò),明事理,率直坦蕩,恩怨分明?!?/br>
    潤(rùn)奴重重哼了一聲,松開手,放薛白起身。

    李林甫沉聲道:“老夫于偃月堂中為國(guó)定計(jì)除jian,無往不利。今日定下除李亨之大計(jì),你莫要辜負(fù)。”

    薛白此時(shí)才知為何他讓自己到偃月堂密談,而不是屏退左右,竟只是為了討個(gè)彩頭。

    “定不負(fù)右相重托!”

    “你能體悟圣意,可是官宦子弟出身?”

    “我于雪地昏死之后,前事一概忘了,此事千真萬確?!?/br>
    “也好,便當(dāng)前事大夢(mèng)一場(chǎng),往后重新來過?!?/br>
    “是?!毖Π讘?yīng)了,卻又拱手道:“我還有一事相請(qǐng),懇請(qǐng)右相放過杜家?!?/br>
    “莫得寸進(jìn)尺?!?/br>
    薛白道:“今李亨為自保而舍杜良娣。若杜家下場(chǎng)慘烈,世人只會(huì)認(rèn)為是右相逼迫,襯得李亨可憐可嘆。反之,若右相放過杜家,世人則只會(huì)道右相寬仁,李亨無情可笑。”

    李林甫不悅道:“本相不需世人風(fēng)評(píng)!”

    “薛白與杜家皆不過螻蟻而已,而螻蟻有螻蟻的用途!我聽聞松贊干布向太宗皇帝求娶文成公主,太宗曾給他出過一個(gè)難題,要他將絲線穿過有九曲孔道的明珠,松贊干布百思不得其法,最后讓螻蟻系著絲線爬過九曲孔道,完成了穿線。”

    薛白說著,再次鄭重其事地行了個(gè)叉手禮,道:“薛白與杜家,愿為右相穿線?!?/br>
    “還從未有人為本相辦事是先提條件的?!崩盍指ψ肿稚唬従彽溃骸澳闳粝肭笏?,本不該浪費(fèi)本相時(shí)間?!?/br>
    “我還是那六個(gè)字,恩必報(bào)、債必償?!?/br>
    “本相不是你能說服的?!?/br>
    “卻不知右相可有杜二娘消息?”

    李林甫一聽,臉色便沉下來。

    他手底下有些人確實(shí)顯得廢物了。

    “李亨好手段,看似無權(quán)無勢(shì),卻事事瞞人耳目?!毖Π椎溃骸坝蚁嗳裟鼙A硕偶?,或可利用杜家找到杜二娘,從而找到其蓄養(yǎng)死士的證據(jù)?!?/br>
    “你能做到?”

    “五日之內(nèi),必給右相一個(gè)滿意的結(jié)果?!?/br>
    第15章 大理寺

    “柳勣、杜有鄰等要犯,杖一百,家小流徙嶺南……”

    先前想著生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但真得到消息了,感受和預(yù)想中的還是大不相同。

    杜五郎還是初次面對(duì)人生中的拷問,不由萬分茫然。

    他做不到薛白那般不擾于外,已不知該如何做。

    下一刻,整個(gè)人都被拎起來。

    “也沒點(diǎn)精神?!睏钺撋焓峙牧伺乃麍A乎乎的臉,問道:“你可看明白了?太子保不了任何人。這大唐,誰才是真正值得投效的人?右相!”

    杜五郎遂哭了。

    因?yàn)橐姷綏钺撨@個(gè)骯臟的模樣,他覺得惡心欲嘔。

    他突然很怕今日之后自己也開始逐漸成為楊釗這樣的人。

    “哭?哭有用嗎?跪下來求右相都不懂嗎?廢物?!?/br>
    楊釗眼看杜五郎的鼻涕快滴下來,嫌棄地松了手,一轉(zhuǎn)頭見青嵐也泣不成聲,我見猶憐,不由笑道:“小婢子流徙嶺南太可憐了,不如求我贖買了你?”

    青嵐連忙搖頭,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堂外。

    若薛白再不回來,她既不想流徙也不想受欺,寧肯撞死在這右相府中,以她這賤婢的血污了那貴不可言的國(guó)相。

    恰在此時(shí),有人從長(zhǎng)廊那邊過來。

    “薛白!”

    青嵐立即便撲了過去,如一只受驚的小鹿。

    杜五郎見了,也想跟著跑。

    他卻被楊釗一把摁住。

    “休在相府放肆!”

    “薛白,他們要杖殺了我阿爺!”杜五郎哭喊道。

    薛白先拍了拍青嵐,還未開口,那平靜的神色卻已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

    此時(shí),相府管事蒼璧從他身后匆匆趕過,倒像是他的隨從一般。

    “楊參軍?!鄙n璧道:“阿郎命你與薛白往大理寺一趟?!?/br>
    楊釗賠笑道:“還有嗎?”

    “沒了?!鄙n璧淡淡看了他一眼。

    楊釗大失所望,暗罵李林甫有功不賞。

    ***

    長(zhǎng)安城有外郭城、宮城、皇城。

    宮城居北,乃帝王居??;皇城居宮城之南,乃宗廟、官署、軍衙、倉庫所在,也就是行政之所。

    皇城中樓宇恢宏,與外郭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致。

    大理寺位于皇城西面,就在順義門旁。

    衙署大堂前,正有許多囚徒跪在地上,杜媗便在其中。

    今日見李林甫、吉溫沒來,而長(zhǎng)安縣尉顏真卿拿出了那份草稿,再加上京兆尹韓朝宗據(jù)理力爭(zhēng)證明杜家冤枉,杜媗當(dāng)場(chǎng)便翻了供。

    “冤枉!民女從未見過柳勣為東宮結(jié)交誰,至于縱火以燒毀證據(jù)那更是子虛烏有,全是京兆府法曹吉溫嚴(yán)刑逼供,屈打成招,請(qǐng)諸公明鑒。”

    “不錯(cuò)?!表n朝宗當(dāng)即正色道:“太子與杜良娣不睦,早已和離,又豈會(huì)命柳勣經(jīng)營(yíng)?更何談遣人銷毀證據(jù)?此案僅有口供而無物證,疑點(diǎn)重重。柳勣,還不從實(shí)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