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妗卻又覺不好開口，遂道：“田家兄弟早晨到杜宅找了你一趟，說他們被提拔了，將軍調(diào)他們在上元節(jié)之前巡查春明門大街?！?/br>
    “好事?！?/br>
    “那便沒人保護(hù)你了?！?/br>
    “暫時無妨，這種時候相府、東宮都不希望節(jié)外生枝?！毖Π讍柕溃骸澳阍趺戳?？不太高興？”

    杜妗道：“我從未打點過產(chǎn)業(yè)，怕做不好?！?/br>
    “慢慢來?！毖Π渍Z帶鼓勵，“你只要用心，必能做好。炒菜還是新奇之物，生意不會差。你要做的無非兩件事，管人、管錢，這都是伱擅長的?！?/br>
    “但，杜家欠你太多了。與其說楊玉瑤愿意分杜家三成，其實是不介意分你六成……”

    “若沒有杜家拿走這三成，我一個人去管嗎？我志在青云，而非經(jīng)商。若沒有你們，我每日過去盯著賬目、錢財嗎？”

    杜妗微微一愣。

    “還要說幾遍？”薛白壓低了些聲音道：“在虢國夫人府我不過是個外客，真正能讓我信任的，有幾人？”

    這次，他不是隨口說好話哄人，而是帶著上位者的態(tài)度，語氣略含著一些責(zé)備。

    “與其自怨自艾、受之有愧，不如做好了給我看?！?/br>
    “好，你放心?！倍沛〉溃骸斑@三成杜家收了，會讓你覺得值?！?/br>
    “正該如此?！?/br>
    杜妗一向強勢，只不過偶然間稍稍有些失落與不自信，馬上便感到了薛白更強勢，但她確也得到了安慰與支撐，重新自信起來。

    等這日薛白送杜妗離開，兩人走在小徑上，她對他的態(tài)度便不似對別人那般高傲。

    “你呢？不回去嗎？”

    “鄧連還未完全學(xué)會炒菜，我還要教他幾天。”

    杜妗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帶路的婢女離得還遠(yuǎn)，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你……你既有大志，可若給她當(dāng)了……罷了，我走了?！?/br>
    她最后也沒問出口，翻身上馬，驅(qū)馬而去，心里依舊郁悶。遂暗罵楊玉瑤未免太傲了些，一個外戚，也敢召了她來又不親自相見。

    但不用面對楊玉瑤，對此她其實也是松了口氣。

    ***

    是夜，右相府。

    大堂上“咣啷”一聲大響，瓷片飛濺。

    “廢物！”

    隨著李林甫叱罵，管事蒼譬連忙跪倒，高呼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阿爺息怒?！崩钺稁е鍌€美貌女子走進(jìn)堂中，道：“人已帶來了。”

    “問話！”

    李岫轉(zhuǎn)身問道：“你們可曾先被賜給太子？”

    五名美貌女子一駭，連忙跪倒在地，哭求道：“阿郎恕罪?！?/br>
    “說！”

    “奴家……奴家確是曾被送到十王宅，但只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太子便將奴家送回掖庭了……嗚嗚……太子真沒碰過奴家……奴家甚至就沒見到太子……”

    李岫問道：“此事為何隱瞞？”

    “我們被送到右相府前，有內(nèi)侍說……說若是右相知曉我們曾被賜給太子……會笞打我們……”

    “誰說的？”

    “一個小內(nèi)侍，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奴家真記不清了……”

    “咳咳咳！”

    李林甫怒得咳嗽不止。

    他已年逾六旬，府中美色又極多，根本寵不過來，認(rèn)都不認(rèn)全。前些日子圣人又賜下五名宮人，他自是不可能拂逆。

    當(dāng)時他還特意問了來傳旨的宦官，對方竟根本沒有說那是圣人賜給太子，太子不敢收才轉(zhuǎn)贈于他的。

    不曾想，這兩日竟有人傳言“右相搶了圣人賜給太子的宮人”，這在平時沒什么，李林甫還要引以為榮，但這是廢太子的關(guān)鍵時刻，圣人對他們的觀感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都可能影響到結(jié)果。

    今日圣人過問那三十八條人命的大案，證據(jù)分明直指東宮……但到了最后，竟不能一舉廢掉太子。

    這對于自詡洞察圣心的李林甫而言是極壞的預(yù)兆，這件事說明了一點——圣人身邊有人在保太子。

    妃嬪、內(nèi)侍、北衙六衛(wèi)……就在這些人中有隱藏極深的東宮黨羽。這個人平時不甚出手，關(guān)鍵時候卻起了大用。

    查，得讓在宮中的人仔細(xì)查！

    “阿郎，楊慎矜到了。”

    “這個廢物！召他來，你們下去?！?/br>
    李林甫已聽到傳聞，知楊慎矜沒有盡力做事，怒極，只是眼下御史臺還有大用，不能自亂陣腳。

    有才干的手下殺起來雖然快意，到了要用人時方恨少。

    一瞬間倒也想起了能逼出東宮死士的薛白。

    但那豎子終究太年少、身份太低，到了眼下這個層面的對弈，已不是那種小棋子有資格參與的……

    ***

    李岫離開大堂，在廊下等了許久，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叱罵。

    他聽聞了楊慎矜與杜家長女之事，眼下正需要楊慎矜全力彈劾東宮，其人反倒麻煩纏身，本以為阿爺要重責(zé)楊慎矜。

    沒想到，李林甫的反應(yīng)竟是風(fēng)平浪靜。

    “也許這事影響不大？”

    李岫自語著，為楊慎矜慶幸。

    他們關(guān)系很好，都是出身高貴、儀表堂堂、富有才學(xué)，還同樣都是站在右相府的立場上卻又狠不下心腸。

    ……

    “十郎，有客來訪?！?/br>
    “找我的？”

    李岫到前院相迎，來的人是賈昌。

    “神雞童怎此時過來？”

    “本打算往南曲嫖宿，想到有些事該與十郎說。”賈昌微有些醉意，“十郎今日可聽說了炒菜？”

    “何謂炒菜？”李岫稍愣了一下，苦笑道：“我今日事太忙了?！?/br>
    “是我昨日在虢國夫人府吃到的佳肴，今日長安貴胄已是議論紛紛，你可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賈昌自問自答，道：“正是你相府看中的女婿，薛白?！?/br>
    “他去了虢國夫人府？”李岫皺了皺眉，“獻(xiàn)菜？”

    虢國夫人那般名聲，遇到薛白這樣的美少年會做什么……想到這里，讓他有些不悅起來。

    再一想，薛白既不到右相府獻(xiàn)菜，又不盡力去找身世，想做什么？

    原本以為確定好了的贅婿，此時卻有些不確定了。

    賈昌見李岫表情，笑道：“十郎也莫介意，想必是盛情難卻，畢竟薛白與楊釗交好?！?/br>
    他并不愿當(dāng)告狀的惡人，但這件事他在場，若李岫從旁人處聽到便不美了。昨夜散宴太遲，今日李岫不在府中，到了今夜無論如何也得趕來說一聲。

    又贊美了幾句炒菜的好吃，賈昌便起身告辭。

    李岫送他出了門，招過一個小廝，遞出符牌吩咐道：“你去杜家走一趟，讓薛白明日一早便來見我。”

    第57章 人脈網(wǎng)

    “在青門開大酒樓！”

    天光初亮，杜五郎翻身而起，頗有斗志地說了一句。

    他已經(jīng)全聽杜妗說了，今日要去盤下那個暗賭坊所在的宅院。

    家中只有他知道那里有多大。

    腦中忽聯(lián)想到那個豐滿艷麗的婦人，杜五郎認(rèn)為她那夜應(yīng)該也沒出事，當(dāng)時金吾衛(wèi)很快便到了。

    眼下他要做的，是助薛白與jiejie們一臂之力，將這酒樓撐起來，也是將杜家的門戶撐起來！

    “吱呀”一聲，他推門而出，滿是少年志氣。

    但轉(zhuǎn)頭一看，有人踏著晨光進(jìn)了院，杜五郎愣了一下，連忙縮回屋中，關(guān)上門。

    “嘭?！?/br>
    踹門聲響起，是隔壁薛白所住的屋子，還能聽到細(xì)碎的翻撿聲。

    杜五郎想了想，還是老實打開了自己的屋門，走到院子里，站得遠(yuǎn)些。

    “他在哪？”皎奴從薛白屋中出來，冷著臉問道。

    “女郎怎來了？”杜五郎岔開話題，“女郎的氣色看著比以前好了很多啊，真的！對了，可用過早膳？”

    提到早膳，皎奴愈發(fā)不悅。

    “你們好本事，炒菜不獻(xiàn)右相，敢往別處獻(xiàn)。”

    “啊，炒菜……哦，女郎想吃炒菜？我這就讓十三娘來炒一個?！?/br>
    皎奴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領(lǐng)叱道：“盡快老老實實說了，他是否不愿入贅？”

    這種話哪是好回答的，杜五郎為難許久，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靈機一動，眼睛一閉、頭一仰，裝作嚇昏過去。

    皎奴又氣又無語，松手一把推開他，杜五郎踉蹌兩下，差點摔倒，爬起來就跑。

    “我去給女郎炒個大菜！”

    皎奴似有片刻的猶豫，但想到今早剛吃了十七娘賜的玉露團(tuán)，她還是趕回前院，驅(qū)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