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中，兩個跑步過來的人還在喘氣。

    “還走得動嗎？”

    “沒，”楊玉瑤臉色潮紅，道：“沒力氣了……”

    “那休息一下再走?！毖Π滓彩潜M了全力，大汗淋漓。

    “你。”楊玉瑤休息過之后，眉頭卻蹙起，語氣十分不滿道：“前番還敢在我面前裝嫩，原來卻有過很多女人?！?/br>
    “怎么？你嫌我污？”

    薛白停下?lián)嶂^發(fā)的手，支起身來，自穿衣服。

    楊玉瑤道：“我沒這般說……”

    “我本就不是你的面首，我有自己的志向，不可能日日在府中哄你歡心。”

    楊玉瑤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傲氣也上來，又氣又不舍，最后見他要起身，卻還是忍不住伸腳勾住他的腰，將他拉回來。

    “何時說你是我的面首了？生怕人不知你心高氣傲？且去我府上，我有事與你說。”

    “真有事？”

    楊玉瑤笑道：“你可知今日那些人并非是沖你來的？”

    “嗯？”

    “調(diào)動這么多人，豈止是為了你？那女人一直以來就與我不對付的?！?/br>
    “你知道是誰？”

    楊玉瑤神秘一笑，道：“你去我府上，我才與你說……”

    ***

    暮鼓聲已停，青門附近卻還有人在行走。

    姜亥、老涼抬頭看向了酒樓雅間，咧著嘴笑著，亮出了牙齒。他們知道裴冕就在那里，而他們已經(jīng)毫無顧忌了，隨時都敢舍掉性命復(fù)仇；

    郭千里派人護(hù)送兩個出手救了虢國夫人的義士以及他們的家小去虢國夫人府，他自己則準(zhǔn)備去尋虢國夫人，他知道薛郎君會送他一個功勞；

    一輛馬車在城門關(guān)閉前出了春明門，行到官道岔口，田神功提著薛靈，丟給候在那的兩個老農(nóng)，交代莫把人弄死了，他知道郎君沒時間守孝；

    豐味樓已關(guān)了門，杜家姐弟沒來得及趕回杜宅。杜妗登上小閣，看著青門處的火光，驕傲地昂了昂頭，今天這一切都是她一手布置，雖然有一件事她依舊很不高興，她卻知道沒有楊家姐妹的庇護(hù)，他們還是會很危險。

    但總有一天，他們不需要庇護(hù)……

    第78章 小禮物

    正月底，天氣漸暖。

    辰時，杜五郎推門出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院中有幾個婢女正在邊曬衣服邊嘰嘰喳喳，像春天的喜鵲一般。

    “我看，青嵐比薛郎君更急著搬出去呢，嘴里說著舍不得我們，心里全當(dāng)自己是薛家的管家大婢?！?/br>
    “換作是你，你不想嗎？”

    “不許說，再說我撕你的嘴?！?/br>
    “嘻，我說什么了，只問伱想不想當(dāng)管家大婢……”

    杜五郎揉著眼往前院走，只見一道瘦小的身影正站在檐下抬頭看上面的喜鵲窩，是寄宿在杜宅的薛三娘。

    她的臉頰在冬天凍得裂了皮，如今還未好，身材干瘦，也不知多大歲紀(jì)，平時不愛說話，連她名字他都不知道。

    “杜家哥哥，快看，又來了一窩呢?！?/br>
    “哦?！?/br>
    杜五郎低下頭，趕緊離開，卻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緊張。

    走到花廳，盧豐娘正與柳湘君坐在那繡花，薛七娘、薛九娘在一旁玩耍。

    “阿娘?！倍盼謇缮锨耙姸Y，“阿娘讓我今日別去豐味樓，是有事嗎？”

    “薛白說是出了遠(yuǎn)門，卻又聽說他救了虢國夫人，這都在她府上好幾日了，你要不去問問，看是否把人接回來？”

    “我？我去接？”

    盧豐娘道：“你不是隨你阿爺去過一趟嗎？虢國夫人府還送了許多禮物，不論旁人如何說她，她還是識得清流名士的……”

    杜五郎撓著頭走到第二進(jìn)，只見薛家三個兄弟站在竹圃邊拼命探頭往書房瞧，很興奮的樣子。

    他當(dāng)即跑上前攬過他們的頭，笑道：“你們在看什么？”

    “大將軍來了，好威風(fēng)！”薛嶄眼睛發(fā)亮，頭都不知該往哪伸的樣子，像個猴，“我伯父就是金吾衛(wèi)大將軍，但他從來不來家里。”

    “走，過去看看?！?/br>
    杜五郎帶頭，四個男孩踮著腳往書房走了一段。

    不用太近，已能聽到里面有人在大聲說話。

    “……”

    “哈哈，天寶二載，李太白翰林待詔，我執(zhí)衛(wèi)宮城，那日他喝得醉醺醺要面圣，我扶的他，這詩便是他當(dāng)時寫給我的！”

    “好詩，真是好詩。‘疇昔雄豪如夢里’，莫非郭將軍這幾年不太順?biāo)?？?/br>
    “要順了，馬上就順了。哈哈哈，就前些天，青門酒樓有人行刺虢國夫人，是我護(hù)衛(wèi)有功，救回了虢國夫人，昨日封賞剛下來，由正七品下的中候升到從六品上的衛(wèi)官了。偏是這案子定為酒徒鬧事，不然我功勞不得更高？”

    杜有鄰終究是當(dāng)過五品官的，比不了別人，見識卻比郭千里要高，撫須道：“郭將軍啊，正因為定案為酒徒鬧事，才給你升遷封賞，不宜再亂說了?！?/br>
    “這是何意？”

    “唉。”杜有鄰略略為難，干脆直說道：“朝廷是安撫你，讓你莫再將此事鬧大?！?/br>
    郭千里這才恍然大悟，連呼道：“杜先生高見！我今日來，正是想聘薛郎君為幕客，沒想到他還在虢國夫人府里養(yǎng)傷。也是，那日為救虢國夫人，他傷了腿，走路都不利索，該養(yǎng)一陣子。不如這樣，我也聘杜先生為幕客吧？”

    “什么？”

    杜有鄰當(dāng)即不太高興。

    郭千里毫無察覺，大聲道：“我打聽了，如今當(dāng)官可難，許多大才子不能登第，登第也不能守選，都去給節(jié)度使當(dāng)了幕客，等打了勝仗，再由節(jié)度使舉薦。若是杜先生、薛郎君能來為我謀劃，讓我外放去打場大勝仗，回頭我舉薦你們?yōu)楣?，?dāng)然，聘金肯定是不少的！”

    “老夫腿腳不便，已無力賣命了，郭將軍還是請回吧……”

    聊到最后，郭千里還是樂呵呵的。

    他出了書房，還頗為熱情地向杜五郎一抱拳，稱贊一番。

    薛家三個男孩便擁上去。

    “將軍好威風(fēng)，我愿隨將軍從軍！”薛嶄大聲道。

    “哈哈哈，你不行，你太小還太瘦了！”

    郭千里一把將薛八郎、薛十一郎提起挾在腋下與他們玩鬧，嘴里道：“想要從軍，首先得吃壯實了，讓你六哥來給本將軍當(dāng)幕客，你們就有rou吃了?！?/br>
    ***

    杜五郎驅(qū)馬進(jìn)了宣陽坊，忽然吸了吸鼻子。

    他聞到了炒菜的氣味，遂翻身下馬，走進(jìn)十字街口的郭家酒樓。

    大堂人很多，不太能擠得進(jìn)去，杜五郎被夾在人群中探頭往里看，只見一個食客的桌案上擺著幾盤油乎乎的菜肴，看起來還不太像話。

    炒菜技藝早晚會泄漏出去或被旁人鉆研出來，早有準(zhǔn)備。他正要退出去，卻聽得有食客正在議論。

    “聽說了嗎？之前千牛衛(wèi)將軍丟失的俊俏兒子找回來了，親口說了，這段時間都是在虢國夫人府里?！?/br>
    “據(jù)說案子都鬧到御前了，圣人不肯處置虢國夫人。”

    “這宣陽坊愈發(fā)不安全了……”

    杜五郎聞言亦忐忑起來，再往虢國夫人府上拜會，離那門房遠(yuǎn)遠(yuǎn)的，拜帖才遞出去，人已向后撤了兩步。

    ***

    虢國夫人府。

    大堂上，管事遞出了幾封契書給楊玉瑤。

    “青門那座小宅子買得很順利，出三倍價對方便答應(yīng)過契。長壽坊薛宅略麻煩些，當(dāng)年薛靈割賣了三家，好在小人不辱使命……”

    楊玉瑤只要結(jié)果，不聽這些，吩咐道：“去，把宅子整備好?！?/br>
    “是，薛宅格局還在，只要拆了院墻，很快就能整備好?！?/br>
    楊玉瑤抿唇一笑，接過幾封契書裝進(jìn)匣子，正要起身回后院，又有婢女趕來。

    “娘子有拜帖，杜謄求見，稱是來尋薛郎君的?！?/br>
    “不見。便說我受了驚嚇，閉門謝客了。”

    回了后院，楊玉瑤停下腳步，整理了披帛，扶了扶頭上的墜馬髻，進(jìn)了閨閣，只見到明珠正在收拾。

    “他已起了嗎？”

    “瑤娘，薛郎君去后院了?！?/br>
    “嗯。”

    楊玉瑤知薛白的習(xí)慣，過去從背后摟住明珠，湊在她耳邊輕聲問道：“近來冷落你了，可有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薛郎君是志在千里的男兒，絕不是明珠一介小婢能在背后捻酸吃醋的?！?/br>
    “嗯，他的心不在我這里?！?/br>
    “瑤娘，我不是這意思，他該還是重情……”

    “不必為他說好話。”楊玉瑤輕哼一聲，“我還不知道他。”

    這幾日薛白都起得遲，上午時分往往獨自健體洗漱，她見不到他總是難免不高興，但等到見到他了，氣性也就消了。

    用過午膳，穿著錦袍的俊逸少年又在書房中坐下，提筆要寫策論。

    楊玉瑤原本討厭這些文章，卻偏要湊上前。

    她最近覺得寫策論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