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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唐華彩在線閱讀 - 滿唐華彩 第140節(jié)

滿唐華彩 第140節(jié)

    這感覺,就像是辛辛苦苦排兵布陣,正打算憑兵法擊敗一個統(tǒng)領(lǐng)大軍的廢物,對方卻直接掘了大河,任洪水淹了戰(zhàn)場。

    “你們……”

    元結(jié)還要說話,被金吾衛(wèi)狠狠摁住。

    他掙扎兩下,腹部當(dāng)即挨了肘。

    “次山!爾等也敢動鄉(xiāng)貢?”

    杜甫欲救元結(jié),卻被踹倒在地。

    那金吾衛(wèi)跟著又是兩腳,叱道:“鄉(xiāng)貢?與科舉無關(guān),你們的罪名是結(jié)交逆賊李適之!”

    “別打了!”薛白沉聲喝止,道:“隨你們走便是,只要伱們擔(dān)得起后果。”

    “哈哈哈,這小童子乳臭未干,還嚇唬兄弟幾個呢?帶走!”

    眾人被押出小別宅,只見李適之宅已完全被包圍了。

    不遠(yuǎn)處,金吾衛(wèi)還在大喊。

    “李適之利用科舉圖謀不軌!與生徒鄉(xiāng)貢無關(guān),盡快散去,切勿自誤!”

    “……”

    一切似乎都開始平息下來。

    有一部分原本激憤不已的舉子平息下來,不敢摻和到謀逆大案里,開始散去。

    ***

    鐐銬作響,薛白被押著走過皇城,在臺階下抬頭看去,見到的是“大理寺”三個莊嚴(yán)的金漆大字。

    一道道紅色的木門被打開,穿過漫長的甬道,前方越來越暗。

    終于還是進了牢房……這是薛白極力避免的事。

    他從心里就抵觸坐牢,甚至可以說這是平生最討厭的事。

    但隨著木柵門上的鐵索被打開,他還是被推了進去。

    牢房里已蹲了三個人,有氣無力地倚在角落里看著他們五個人。

    一股溺了很久的屎尿臭味撲面而來,火把昏暗的光亮下,地上的茅草臟得發(fā)黑,上面全是犯人留下的污垢與血跡,吸引著蟲子爬來爬去。

    還是那種蠕動的蟲子……

    杜五郎已一屁股坐了下去,嘆道:“唉,又回來了。”

    “你來過?”

    元結(jié)、杜甫、皇甫冉都是第一次下獄,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四處打量,憤怒中竟帶著些新奇。

    “這便是‘殺氣盛,鳥雀不敢棲’的大理獄嗎?”

    “我之前待的是京兆府獄,和這里也差不多?!倍盼謇傻溃澳銈冏?,都站著做什么?”

    皇甫冉還在觀察,卻被薛白碰了一下。

    他回過頭,順著薛白的目光看去,正見到牢房里原本關(guān)著的一個囚犯抬頭往這邊看來。因此馬上明白薛白是何意。

    “放心。”薛白道:“有人會救我們出去的。”

    “誰?”

    薛白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待出去時,你們自會知道?!?/br>
    ***

    傍晚,羅希奭離開皇城,到了平康坊右相府。

    “右相,安排妥了?!?/br>
    向屏風(fēng)后的李林甫行了一禮,羅希奭道:“借著李適之一案,不僅扣下了帶頭鬧事者,還拿了薛白?!?/br>
    他有些擔(dān)心虢國夫人發(fā)怒,畢竟有吉溫的前車之鑒。好在這次薛白是牽扯到謀逆罪,只要有證據(jù),虢國夫人也不能在圣人面前說什么。

    簡單來說,對付薛白這種有靠山的,就得按規(guī)矩來,有多少證據(jù)就治多大罪。不像對付平常人那樣簡單。

    “春闈之事,舉子能有這么大反應(yīng),必有人在幕后推動?!绷_希奭道:“薛白此獠四處聯(lián)絡(luò),一手主導(dǎo)了此事,必與李瑛余黨有關(guān)。下官已在他的牢房里安排了眼線,或可借此查出幕后指使?!?/br>
    “你比吉溫聰明?!?/br>
    “是?!绷_希奭上前一步,道:“右相,下官已得知薛白與皇甫冉說,有人會救他們出去?!?/br>
    “誰?”

    “下官會盯緊,盡快給右相一個滿意的答復(fù)?!?/br>
    李林甫隨意應(yīng)了一聲,道:“知你難辦。唾壺愚蠢不可救藥,當(dāng)初帶豎子見楊三姨子?!?/br>
    很快,有人引著楊釗進來。

    楊釗已不在右驍衛(wèi),遷為侍御史,與羅希奭一樣,負(fù)責(zé)為右相府排除異己。

    他雖志在戶部,又在謀求戶部官職,但排除異己也很擅長,最近為了討李林甫歡心也是格外賣力。

    此時一進來,楊釗便道:“右相,楊釗不辱使命?!?/br>
    羅希奭側(cè)頭看去,見到楊釗的官袍下擺沾著一些血跡,當(dāng)即心中一凜,暗道自己也不能落后了。羅鉗豈可被唾壺比下去?

    他們近來得到的指示很簡單,“草野之士猥多,恐泄漏國之機要”,沒想到這猥多的草野之士,楊釗這么快就處理完了。

    再商議了一會,兩人同時退出右相府。

    “楊御史?!绷_希奭笑著提醒道:“你可知做錯事了?”

    “哦?”

    楊釗回過頭,笑問道:“我何處做錯了?”

    羅希奭直言道:“為何要引薛白見虢國夫人?”

    楊釗愣了愣,心中暗罵羅鉗多管閑事。

    當(dāng)時薛白也是右相的人,如何能怪到他頭上?

    但這是見過右相之后才提起的話題,楊釗不敢怠慢,問道:“羅御史如何教我?”

    “既然是你引出的麻煩,自當(dāng)由你來解決。”

    楊釗微微一嘆,心知這是要讓自己去離間薛白與虢國夫人了。

    辦法也簡單,無非是再找些美男子送過去。

    待出了右相府,他最近剛收服的心腹楊光翙小跑著迎了上來,躬身行禮道:“國舅。”

    楊釗一把拉過楊光翙的衣領(lǐng),走得離門口的金吾衛(wèi)足夠遠(yuǎn)了,低聲叱問道:“血狀找到了嗎?”

    “下官搜遍了那小子的尸體……沒能找到?!睏罟饬櫧Y(jié)結(jié)巴巴道:“不過,張通儒招了,說很可能是被杜謄拿走了?!?/br>
    “杜謄?”楊釗皺眉沉吟道:“那小子此時與薛白在大理寺牢吧?”

    “是。”

    “先去尋幾個美少年來,要有趣的,最好會寫詩詞?!?/br>
    楊光翙一愣,方才忙不迭地應(yīng)了。

    ***

    皇城,門下省。

    顏真卿等了很久,方才被引進房琯的公房。

    給事中是正五品高官,為門下重職,分判日常國務(wù),百司奏章,受他審議封駁詔敕,事權(quán)甚重。還可出入宮庭,常侍帝王左右。

    因此說房琯已在宰相之路上走到了最后幾步,他隨侍的又是皇孫廣平王,不像東宮屬臣那般被圣人猜忌。

    這次相見,房琯披著深紅官袍、佩著金魚袋,板著一張臉,比上次要威嚴(yán)很多。

    “當(dāng)此時節(jié),清臣不該來見老夫!”

    “為何?”

    “你難道看不出?哥奴又想把火引到東宮?!?/br>
    顏真卿雙手拿起一封判文,遞在了房琯案頭。

    “何物?”房琯也不看,淡淡問道。

    “貢院死了人,這是我的判文??h令不肯收,京尹亦不肯收,只好送到門下省給房公過目?!?/br>
    “因為長安縣衙還管不到貢院!顏清臣,你做好份內(nèi)之事足矣?!?/br>
    “往日可以隱忍。”顏真卿道:“很多事東宮確實不宜出面,但這次哥奴做得太過了。取材乃國之根本,太宗皇帝曾御言‘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天子不親臨科考,開國以來未曾有之!今哥奴把持科場,若諍臣杜口、諫鼓高懸,滿朝緋紫盡如立仗馬不發(fā)一言,則國之根基盡毀!”

    “清臣……”

    “房公,此事遠(yuǎn)比你預(yù)料中要可怕!萬事皆可忍,此事不可忍。當(dāng)朝中有才能之士皆遭排擠打壓、全成尸位素餐之輩,英才不能入仕,如大樹無根、江河無源,天下英雄只會倒流他處,社稷顛覆指日可待啊!”

    “嘭!”

    房琯大怒,拍案喝叱道:“顏真卿!休得危言聳聽!”

    “當(dāng)此時節(jié),除了東宮,沒人還能出手保這些舉子了……”

    “東宮不出手,就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

    “但誰保護他們的心?袞袞諸公,倘若無一人出面,誰能彌補這些英才對朝廷的失望?國之儲君,這種時候還不站出來,宗室威信何以為繼?”

    房琯抬起手,還要再拍案。

    到最后,他的手卻是輕輕放在了顏真卿的判文上,把那判文收了起來。

    “你可知,東宮一旦干預(yù),我們這些人都要被貶了?!?/br>
    “坐以待斃,結(jié)果也是一樣的。”

    “你不適宜任長安縣尉,老夫打算再為你謀升遷,這次是外放之職。”

    顏真卿一愣,抬起頭來,嘴唇抖動。

    他不服。

    有很多話想說,卻沒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