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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唐華彩在線閱讀 - 滿唐華彩 第147節(jié)

滿唐華彩 第147節(jié)

    裴冕見王鉷神色,當(dāng)即明白過來,右相一系這是打算暫時妥協(xié)了。

    該除掉的麻煩楊釗已經(jīng)除掉了,誰中進(jìn)士反而沒那么重要。

    天寶二載也曾覆試過,傷不到相府根基,但若與薛白斗下去,事鬧得太大,反而會讓圣人覺得這個宰相不好用了。

    “阿郎,右相府使人來了,召你與裴御史過去……”

    ***

    李林甫放下手中的畫卷,臉色難看至極。

    但越是這個時候,他越得冷靜下來。

    得揣摩圣人是怎么想的,圣人看到這幅畫,會有些不高興,但若貴妃說喜歡呢?

    若興沖沖告到宮城,之后場面不難想到的……

    “豎子猖狂,敢使人畫朕打骨牌?!”

    “圣人息怒,小子無狀,因哥奴為我侍牌,太過得意,遂與畫師說夢到與神仙打骨牌讓他畫?!?/br>
    “原來如此,不知道的誰能看出這是圣人?還當(dāng)是神仙呢?!?/br>
    “嗯,這般一看,此畫竟還不錯,將朕與貴妃畫得很有氣韻……”

    李林甫微微一嘆,心知到時只會鬧得人盡皆知,朝野取笑。

    再一想,他知薛白就是故意激怒他。

    眼下所有士人都在看熱鬧,不論他怎么回應(yīng),事情只會越鬧越大,萬一壓不住而讓圣人覺得麻煩了……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

    相比圣人的心情而言,科舉名額反倒是小事。

    平息了怒火,他目光看向畫卷最后的那枚落款,喃喃念叨。

    “韓愈?”

    追查良久,薛白幕后之人終于開始浮出水面了。但為何冥思苦想,始終未能回憶起朝堂上有過這樣一個人物?

    許久,王鉷與裴冕到了。

    李林甫先問裴冕,道:“豐味樓掛的那幅畫,你如何看?”

    “右相,下官見了真是怒不可遏,薛白欺人太甚!”

    “無妨?!崩盍指е┗磉_(dá)的笑意道,“本相問你,對落款之人如何看?”

    裴冕沉吟道:“想必薛白所為皆出自韓愈指點,無怪乎能寫出那般詩詞。僅看那幅畫,此人書畫技藝高超,畫景肆意揮灑,畫人細(xì)膩精巧,且畫風(fēng)一脈相承,可見工筆深厚。書法亦是了得,雖不如張旭、顏真卿,亦可謂大家。”

    說著,猶豫了一下,他繼續(xù)道:“此人出手,一幅畫仿佛戲謔之作,對右相名聲卻十分有礙,心機深沉啊?!?/br>
    “本相不在意這些虛名,要找出他來?!?/br>
    “怪的是,如此人物,為何籍籍無名?還有一個細(xì)節(jié),他沒有印章,該是化名?!?/br>
    “伱查?!?/br>
    “喏?!?/br>
    李林甫愈想愈忌憚,心中主意愈定,開口向王鉷吩咐起來。

    “草地里的雜草都已經(jīng)除了,眼下狂生們鬧得厲害。在他們揭破泄題之事前,允了覆試?!?/br>
    “右相?”

    “我意已決?!?/br>
    當(dāng)日王鉷正是預(yù)料到這情形,故而堅決不放元結(jié)等人,要借李適之案立威。此時堆了滿腹怨氣,卻無話可說,只好恭敬應(yīng)下。

    正此時,有吏員匆匆趕來,稟道:“阿郎,舉子們聚集起來了,怕是要鬧事了!”

    ***

    “春闈五子來了!”

    國子監(jiān),眾舉子們轉(zhuǎn)頭看去,果然見五名男子走出太學(xué)館。

    當(dāng)中一人卻不是元結(jié),而是更年輕的薛白。

    “諸君肅靜,聽我等一言。我等既求覆試,可圣人若問原由,諸君能回答嗎?”

    “科舉不公,布衣無一人及第!”

    “這不是理由,朝廷要看的是證據(jù)?!毖Π桌事暤溃骸拔依蠋燁伖碎L安縣尉,今已找到宮闈泄題的證據(jù)。今日便要呈與御史臺,請諸君隨我等前往,一睹朝廷查清真相的過程,堂堂正正要求覆試!”

    他是第一次當(dāng)眾主持此事,卻是甫一開口就給出了解決辦法。

    少了幾分熱血,多了幾分沉穩(wěn)。

    對于眾舉子們而言,卻是鬧了許多日之后,終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紛紛振奮,揚臂歡呼。

    “后面的聽到了嗎?有證據(jù)了,覆試!覆試!”

    “已查到證據(jù),覆試在望!”

    “我等不必鬧事,往御史臺一睹結(jié)果即可!”

    “……”

    春闈五子維持著秩序,領(lǐng)著舉子們往皇城而去。

    一路上,他們高唱著杜甫的新詩。

    這詩杜甫早已醞釀了不少句子,原本打算及第之后述志。經(jīng)此一事,氣憤之下寫成了一首長詩,起名為《奉呈圣人二十二韻》。

    “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br>
    “圣人試靜聽,賤子請具陳?!?/br>
    “……”

    詩聲瑯瑯,飽含著眾人的憤慨與不滿。

    他們很多人其實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及第,畢竟兩三千考生僅有數(shù)十名額。但他們要讓自己寒窗苦讀的心血得到最起碼的尊重。

    從務(wù)本坊往西,行到寬闊的朱雀大街,引得無數(shù)長安百姓圍觀。

    于是舉子與百姓混在一起沿朱雀大街向北,如海潮翻涌,緩緩涌到了皇城正南面的朱雀門。

    城門巍峨,禁衛(wèi)執(zhí)戟來攔。

    “退!”

    “退!爾等要造反不成?!”

    春闈五子并肩而出。

    薛白道:“我等乃國子監(jiān)生徒、各州縣鄉(xiāng)貢,此來非為鬧事?!?/br>
    元結(jié)擲地有聲,道:“為申張國法而來!”

    “退!”

    “我們是讀書人,不是亂民?!?/br>
    “退!”

    “若將軍不肯讓我們進(jìn),那我們就在這等一個結(jié)果?!?/br>
    禁衛(wèi)如木頭一般執(zhí)戟,只管不讓人群進(jìn)皇城。

    薛白等人也不急,只等著。

    太陽躲進(jìn)云朵中又出來,朱雀門前人越聚越多。

    身穿麻衣的舉子們像是一片片的雪花涌來,堆如積雪。看熱鬧的百姓像沙,聚集著,漸有浩瀚之勢。

    杜五郎一開始很得意,偶然間回頭掃了一眼,卻被這場面嚇到了,于是過去悄悄拉過薛白,小聲嘀咕起來。

    “我們會不會鬧得太大了,不好收場?”

    “鬧得越大,越不好收場的人是哥奴?!?/br>
    杜五郎依舊不解,問道:“這般簡單,真能讓哥奴服軟嗎?”

    “難道他驅(qū)使金吾衛(wèi)打殺我們嗎?”

    “???”

    薛白眼神篤定,拍了拍杜五郎的肩。

    此時,有一隊官員驅(qū)馬趕來,為首者身穿深紅官袍、神情深沉,正是王鉷。

    “為何聚于此地?!”

    王鉷勒住韁繩,環(huán)顧著一眾舉子,喝道:“何人帶頭鬧事?!”

    “我等非為鬧事?!痹Y(jié)昂然應(yīng)道,“為大唐選才之大事而來?!?/br>
    說話間,王鉷的護衛(wèi)們已拔出刀來,指向五人。

    五人卻都毫無懼色,連杜五郎也保持住了氣勢。

    他們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事情已到了可以妥協(xié)的時候。

    妥協(xié)是權(quán)術(shù)中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

    但愈是到了妥協(xié)之時,王鉷的臉色反而愈發(fā)嚴(yán)肅,擺出凝重而嚴(yán)正之態(tài)。

    “胡鬧!文章越不如人,鬧的越厲害,爾等配為天子門生嗎?!”

    薛白嘴唇微揚,笑了笑。

    雖沒有做到最好,比如斗倒李林甫,但能爭取到覆試已經(jīng)很好了。

    在皇帝、宰相這種有著生殺予奪之權(quán)的人手底下過招,冒著隨時可能被他們生吞活剝的風(fēng)險,好不容易有了結(jié)果。

    也只是一場覆試而已,它本就是應(yīng)該的,甚至不需要求覆試才是應(yīng)該的。

    無論如何,成了……

    忽然,有馬蹄聲疾馳而來,一聲清朗的叱喝聲在城門前響徹。

    “王鉷!敢欺我大唐英才耶?!”

    馳騁而來的年輕人鮮衣怒馬,身后是清一色的膘騎衛(wèi)士,威武不凡,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