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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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你唱給朕聽聽?!?/br> “回圣人,我不太會唱,各個唱法我還在研究,只會一兩句?!?/br> “那便唱這一兩句?!?/br> “遵旨?!?/br> 薛白也不推諉,清了清嗓,突然間就開口唱了起來。 “雖然眼底人千里,且盡生前酒一杯。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nèi)成灰。” 楊釗愣了一下,只覺好生難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瞥去,卻見李隆基神情很凝重。 “繼續(xù)。” “不會了,只會唱這一點?!?/br> 李隆基抬手擺了擺,示意眾人安靜,他則踱了幾步,模仿著薛白的唱腔哼了一他竟是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領(lǐng)悟到了這戲要怎么唱,只問了三個字。 “排得出?” 薛白應(yīng)道:“還不知道,正在試……” “你住到梨園,排出這戲給朕看看?!?/br> 在殿中的許合子、謝阿蠻、薛瓊瓊等人都是眼睛一亮,有些驚喜。 薛白感受到這些目光,卻背脊一涼,行禮應(yīng)道:“回圣人,這有何意趣,不如我在宮外排一出,圣人也排一出,到時看誰排得更好,如何?” 旁人驚訝于他的大膽,李隆基卻是來了興致,笑道:“打個賭?” “我不敢?!?/br> “有何不敢?朕也不為難你,你若輸了,朕為你賜婚;你若贏了,再提一個要求。” 薛白一聽賜婚,不由頭皮發(fā)麻,因這個比試他本想著輸也可、贏也可,如此一來卻是輸不得了,難免為難。 抬頭一瞥,卻見楊玉環(huán)正在拿過他的戲本。 “可是由義姐來斷輸贏?否則我豈可能贏得過圣人?!?/br> “好,就由太真來斷?!崩盥』d致高昂,道:“說你的要求?!?/br> “我好打發(fā)?!毖Π椎溃骸笆ト思仍S了我狀頭,順便再賜個大官就好?!?/br> “好你個薛白,果然是一心只知上進……” 在他們笑談之時,楊玉環(huán)始終捧著那戲文看,眼睛亮亮的,像是發(fā)現(xiàn)了巨大的寶藏而有無盡的欣喜。 至于洗兒宴帶來的新奇感?已經(jīng)完全被她拋諸腦后了…… 歇宴時,楊釗好奇地問道:“阿白,你今日送的是個什么故事?” “哦,故事很平常,就是些情情愛愛,詞藻華艷一些罷了?!?/br> “嗯?”楊釗一皺眉,問道:“可有女冠?” “有的?!?/br> 薛白隨口應(yīng)了一句,擺了擺手,心知楊釗是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沒辦法,他早了一步。 他自己的路已經(jīng)鋪好了,恰好可以帶著王忠嗣風花雪月、酒色財氣一番,只希望這方面王忠嗣不要做得太差。 今日安祿山說的那些話他聽懂了,可他說的那句話安祿山未必放在心上。 “可惜你很快就要回任上了?!?/br> ——想在離開長安前染指河東?沒機會的。 第163章 風花雪月 宴歇,借著去更衣梳洗的工夫,楊玉瑤不免找楊玉環(huán)抱怨了兩句。 “你明知我不喜那雜胡,非給他辦甚洗兒宴?” 楊玉環(huán)任張云容給她重新梳發(fā)髻,目光始終落在手中的戲本上,似唱似念地喃喃道:“門掩著梨花深院,粉墻兒高似青天……似青天?三姐可會唱?” “問你話呢,我可不想真認那肥豬作外甥。” “圣人說他通六族語言,懂胡俗,我也記不清,總之北邊只能用他,不能薄待了病人。” 楊玉環(huán)頭也不抬,漫不經(jīng)心道:“我總不能學著梅妃清冷無趣,圣人喜歡的都寫在詞里了,不過‘青春樣’三字,就陪著鬧唄?!?/br> “青春樣,青春樣,老娘都三十了還得陪著玩家家酒?!睏钣瘳幋_是膽大,當著宮娥就敢抱怨,講究的就是真性情。 楊玉環(huán)分明看著戲文認真,偏這句話還真聽得上了心,反問道:“三姐豈止三十了?怎認了個義弟便年輕了不成?” “你真煩人?!睏钣瘳幍溃骸澳悄悴?,我喜歡的又是什么?” “臨去秋波那一轉(zhuǎn),真惱人,休道是小生,意惹情牽鐵石心腸?!睏钣癍h(huán)又低聲試唱了一句,皺了皺眉,目光疑惑,自語道:“這戲,該如何唱呢?” 待整理了妝容出來,當即有宮娥迎上前,稟道:“貴妃,那戲文還在貴妃手中吧?” “奴婢送去抄錄一份可好?” “不給?!?/br> “是圣人口諭?!?/br> “那也不給。”楊玉環(huán)護著那書卷往后一避,“待我看過再說?!?/br> 轉(zhuǎn)回殿上,卻見李隆基正在與李龜年談?wù)撆艖蛞皇?,神態(tài)頗為認真。 對于這位帝王而言,治國已是輕而易舉,戲劇形式的變革反而是一樁頗大的挑戰(zhàn),需要仔細考量。 “朕不過粗略一看,他那戲文每一折都連掇著一宮調(diào),內(nèi)有數(shù)十支曲牌?!?/br> 李龜年行禮道:“陛下可否賜戲文讓臣一睹?” “唔,太真回來了,快將戲文給高將軍使人抄錄。” 楊玉環(huán)見圣人神態(tài)認真,這才無奈交出。 李隆基竟是招呼李龜年過去,站在抄錄戲文的內(nèi)侍身后,指點起來。 “這楔子便有趣,全由一個老婦人唱,引出鶯鶯與紅娘,似訴家?,嵤?,仿佛平淡無奇,實則匠心巧運,有條不紊,難得字字珠磯,朕已想好了這一曲如何安排……” 安祿山坐在老遠看著這一幕,心生焦急,掛著那一身虎頭肚兜、抱著大肚上前,隔著一段距離問道:“圣人,是何好玩的舞?胡兒可否跳?” “不不不。”李隆基腦中已有一幕前無古人的戲要冒出,隨手一揮拒絕了安祿山的參與,“你只會跳胡旋俗舞,朕要排的是高雅戲曲?!?/br> 高雅往日見得多了,太不新鮮,這才讓他覺得胡兒作戲有趣。可一旦高雅之上開啟了新的一層,就不是胡兒有資格一窺的了。 內(nèi)侍才抄好一張楔子,李隆基已親手遞在李龜年手里,催道:“來來來,李先生看看。” 安祿山只好退下,任那雙靈活的小眼珠咕嚕直轉(zhuǎn),也想不出辦法。 夜幕下,玉真觀中一片安祥。 李騰空敲門后等了等,見開了門的李季蘭竟是頭也不梳,裹著被子站在那。 屋子里到處都是散落著的紙張,全是這段時間以來李季蘭寫《西廂記》的廢稿,差點讓人無處下腳。 “到后面聊吧。” 兩人繞過屏風,拉開帷幔,在榻上坐下。 李季蘭似乎還未從故事中回過神來,有些呆呆愣愣的,說話做事都是慢半拍的樣子。這癥狀從前陣子就開始有了,像是伏案太久,忘了怎么與人交際。 “季蘭子病了嗎?” “沒有,就是覺得空落落的?!?/br> “你我修道之人,修的正是心中障礙?!崩铗v空道:“天色已晚,薛白當不會來了。” 你也不必等,早些歇著吧。 戲文被薛白拿走了,說是若有結(jié)果會過來說一聲,她擔心李季蘭放心不下,特意過來說一聲。 “先生以后不會再來了吧?” “他那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李季蘭猶有期待,嘟囔道:“可我們這是道觀,不是三寶殿呢……” 蘭便央李騰空留下來,師姐妹擠在榻上,倒也踏實了許多。 西廂記寫好之后,兩人都覺得少了些什么,好在還能相互陪伴。待到夜深,李季嘰嘰喳喳說了許久,李騰空輕輕拍了李季蘭的肩,道:“睡吧。” 李季蘭背過身去,動了動,貼著她的手臂,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李騰空正要熄燭,忽見枕頭下有個書卷打開看,遂拿起來看了看。 借著屋中昏暗的燭光,只見書名是《游仙窟》,似說的是一個官員到山洞中探訪神仙的故事,詞藻十分華美,寫景是“煙霞子細,泉石分明”,人物說話也雅致,開頭還帶著幾張細膩的山水畫,她遂繼續(xù)往下看起來。 漸漸地,似乎有些不對。 再往后一翻,忽然,一副畫面躍然紙上,另一頁上的配文也是相當艷麗。 “心去無人制,情來不自禁。插手紅,交腳翠被。兩唇對口,一臂支頭……” 李騰空有心不看,好在這東西卻是比此前十一娘給的要含蓄得多,不至于太過礙目。想來李季蘭為了寫戲文才充實了這些。 這一夜昏昏沉沉,次日,竟是一大早便聽皎奴來報,薛白來了。 李騰空便有些怪罪他,沒來由讓小姑娘寫戲文。但到了堂上,一見到薛白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倒顯得她們有些想得多了。 “先生,如何?”李季蘭不端架子,一見面便殷切問道。 “很好?!毖Π捉K于不吝贊賞,“圣人果然感興趣,但卻要與我打個賭……” 待聽得這場排戲比試若是輸了,圣人要給薛白賜婚,二女皆是臉色一變。 “那要如何才能贏?” “我心里知曉要如何效果,只是不好形容?!毖Π椎溃骸盁o非是選角排演,只是曲樂,服裝各方面要統(tǒng)籌的卻多?!?/br> “我們也能幫忙嗎?”李季蘭忽然眼睛一亮。 本以為戲文寫完了,這樁事就告了一段落,她此時卻意識到其實只是開始,往后要相處的時候還長。 李騰空連忙拉了拉她,低聲道:“我們是修道之人,不可登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