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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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 崔翹目光一掃,臉色凝重起來。 這是今日最與眾不同的卷子,用的終于不是“湘”“靈”字韻,選的是“鼓”字韻,寫的也終于不是湘妃鼓瑟,而是帝舜的功績。 一開頭只是平平無奇,“帝舜生姚丘,儼廟邈千古”,十二句看下來,卻是一掃之前諸生詩句的清麗,用的字詞也是全然不同,稼穡、蒼梧、孝悌、勤儉、上忠。 鄭主簿湊上前一看,不由道:“好雄壯的詩,卻是應試詩里少有的言之有物,待下官看看合不合韻。” “高三十五真是?!贝蘼N心中贊嘆,嘴上卻道:“離題萬里了?!?/br> “但確是湘靈鼓瑟……” 下一刻,崔翹已徑直撕了高適的卷子。 他眼神中浮出些可惜之色,但此事沒什么好猶豫的。 “高三十五落榜了?!?/br> 二月十五是放榜日。 在放榜的前三天薛白出城了一趟,回城后在虢國夫人府借宿了一夜,二月十四日才回到薛宅。 薛宅的氣氛有些奇怪,顯然,柳湘君也聽聞了科舉詩題,總覺得薛靈耽誤了薛白,心中惶惶。 “六郎回來了,肚子可餓?灶上燉了羊rou?!?/br> 薛白看得出她很憂慮,但不如杜五郎擅長安慰人,只是搖頭道:“吃飽了回來的……對了,大家可以開始收拾了,差不多下個月可以一起搬到宣陽坊去住?!?/br> 柳湘君一愣,欣喜地點了點頭。 “好,好,都聽你安排?!?/br> 最高興的是杜五郎,雖說成親前他不好與薛三娘相見,他卻還是不管不顧地賴在薛家,此時便纏著薛白刨根問底。 “很奇怪,你不在這三五日,禮部一點動靜都沒有?!?/br> “當然是等放了榜才會有動靜?!?/br> “怎么?”杜五郎訝道:“你還想取狀頭?” 薛白想了想,道:“要么就是罷黜我的卷子,要么就是給我狀頭。前者是阻止我入仕,后者才能把事情鬧大?!?/br> “那會是哪種?” “都有可能。但我在考場時不肯棄考,他們很可能不會再給我一個息事寧人的機會,讓我吃個大教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br> “所以,點你為狀頭,才是給你一個大教訓?” “明日放榜便知……” 時節(jié)已經(jīng)是初春了。 一夜過去,長安街邊的柳樹又發(fā)出了嫩芽。 天色才亮不久,禮部南院的墻下已擁堵了數(shù)百人,其中不乏有人是前來榜下捉婿的。 薛白換了一身新衣,系上杜始不久前送的腰帶,早早與杜五郎出了門,在朱雀大街與高適匯合,去往禮部看榜,這情形與上一次相似,沒等到安上門,他已收到了許多彩箋。 真到了這時,他反而有些走神,考慮著若今科不中當如何,是直接向皇帝討一個官職,還是到邊鎮(zhèn)歷煉。 無非是取官的途徑不同,既然已盡了全力,結果如何倒可放平常心。 事到如今,薛白在想的反而是與杜嶺那個約定,說好了揭榜日陪她的。 腦子里帶著這種荒唐的念頭,他擠過人群,站在能看到榜文的位置等著。 不多時,鐘鼓齊喧,有禮部官員架梯登上禮部高墻。 “放榜!” 短短的金榜就這樣被展開來,在初春的朝陽照耀下,閃著光芒。 薛白直接看向最高處的一個名字。 像他這種人,特立獨行,冒最大的風險取最大的成果,若中榜,當名列前茅。 果然,金榜最上方的兩個字正是——薛謀劃一年有余,天寶七載的狀元終于被收入囊中……暫時而言。 “薛白,薛白!狀頭啊!” 杜五郎是能純粹享受當下的人,此時已不顧什么犯不犯忌諱,揮起雙手便大喊起來。 “春闈五子,已有四個進士了,你還是狀頭!狀頭!哈哈哈……” 他倒也不想想,五子四進士到底是誰拖了后腿,只覺與有榮焉。 “知道了?!毖Π椎溃骸罢艺腋咝种辛藳]有?!?/br> 高適也稍稍笑了笑,帶著期盼的目光途巡著榜單,一個個名字認真地看過去。 薛白、楊眷、李嘉祐、李棲筠、包何、劉長卿……只有二十七個名字,最后一個是錢起,沒有高適。 他不相信,目光又掃了一遍,薛白已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試過了,再找出路吧?!?/br> “無妨,習慣了。” 高適雖有失落,其實對這結果早有預料,轉(zhuǎn)身大笑道:“走,狀元郎當請客喝酒?!?/br> “好?!毖Π椎溃暗亠媰杀?,接下來還忙。” 杜五郎道:“你酒量勉強兩杯,少飲兩杯還剩幾杯。” 三人不敢多留,迅速離開。 果然,不多時,整個禮部外都沸騰起“狀頭真是薛郎!” “呀!我的薛郎真中狀元了……” 諸如此類的歡呼多出自一些仰慕薛白的女子,或是一些喜讀他那些詩文故事的閑人。 偶爾也有人摻雜進來一些別的聲音。 “薛白犯忌諱了,去歲是伸張公道的春闈來。 五子,今朝是不孝子。” “哼!那薛郎也是狀元郎!” 第176章 狀元 進士的名單短短的,楊釗很快就看完了,卻是目光斜睨,冷冷打量著站在一旁的楊光朔。 “中丞?”楊光翔被看得不安,小心翼翼道:“除了高適落榜,這榜單與中丞要求的一樣。 他剛立了一樁大功。 在他看來,留他在禮部院盯著,目的就是為了確保小郎君楊暄明經(jīng)高中。但達奚珣這個鼠輩,竟說楊暄試卷太差了,建議緩兩年再取明經(jīng)。 鼠輩想背叛我不成?!”達奚珣無奈,這才將楊暄點為明經(jīng)的前幾名。 楊光翔立即稟報,楊釗將達奚珣大罵了一頓“我兒進士也能中,由此,進士科這邊的一些傳言,楊光朔就沒能顧得上?!?/br> “一樣?” 楊釗抬手就抽了楊光翔一下,叱道:“你被耍了知道嗎?如此簡單之事你能給我辦出意外來。” “下官……不知有何意外?那高適的卷子誹謗……” “謗尿,薛白之父名叫薛靈你知道嗎?” “知道?!睏罟馍琅f沒反應過來。 “科場避諱知道嗎?出題時為何不攔著?” 楊光翔連連搖頭,道:“下官不是科舉入仕的,進士一年才授官幾人,下官有門蔭?!?/br> “娘的?!?/br> 楊釗還待再罵,忽聽得通傳。 “阿郎,有客求見,自稱李曇,趙郡李氏,乃上柱國張公之女“李曇?為他賭鬼妻子之事來的?” 楊釗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自到堂上見李曇。 雙方非??蜌獾睾?,分賓主坐下,楊釗道:“放心,只要金吾衛(wèi)拿下那些敢欺負尊夫人之歹徒,我必交代大理寺剝他們一層皮,這點臉面還是有的。 李曇道:“我只是奇怪,那四名歹徒是薛靈的好友,既找不到薛靈,為何不去找他妻兒?” 楊釗笑道:“如何出面???說是替尊夫人討要賭債不成?” 李曇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今日聽聞,薛白竟還中了狀元?” “他圣眷正濃,無可奈何了。” “好吧,我今日不是為此事而來?!崩顣倚柕溃骸皸钪胸┻€兼任度支郎中?” “哦?可是有盈錢妙法?” “楊中丞分明守著金山,為何問我?聽說如今竹紙工藝愈優(yōu),價格卻反而降了,低則八錢,貴則十二錢?” “往后便是一錢三張亦是可能?!?/br> “那楊中丞可知東市一張白藤紙售價幾何?” “你待如何?” 李曇從袖子里拿出幾封書契,道:“無非是想送楊中丞幾個產(chǎn)業(yè),以期能一起造竹紙?!?/br> “此事不是我能決定的?!?/br> “若沒了元載、薛白,國舅豈不就是聽楊中丞你的?眼下工藝還未傳開,還來得及守住,只要守住了,可就是一筆巨利。” 楊釗眉毛一挑,反應過來,訝道:“原來是你?哈哈,今科春闈給我們一點厲害看看是吧?不對,你沒能耐說服崔翹?!?/br> “不錯?!崩顣尹c了點頭,道:“這主意是駙馬出的,他是聰明人,聽他的沒錯…… 咸宜公主府。 “駙馬請過目?!?/br> 有奴仆從禮部院抄錄了進士名單跑回來,遞在楊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