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4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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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曇、張泗夫婦推開了幾個兄弟姐妹,擠到了張去逸的尸體前,張泗喊著“阿爺”大哭起來;李曇則是轉(zhuǎn)過頭,看了眼正在與管事說話的薛白。 就在同一個院子里還倒著另三具尸體,都是被砍死的,血泊沒人清理,被踩得到處都是血腳印,失了這上柱國府邸往日的肅穆。 “到底如何回事?” 不等薛白回答,張府管事已拉過這位大郎婿,小聲道:“這死的是胡兒留在京城的人,劉駱谷及其隨從,他們要來殺薛郎,阿郎受到了驚嚇?!?/br> 李曇指向薛白,問道:“他又為何在此?” “來談與三娘的婚事的?!?/br> 這幾句話形成了李曇初到之后對整件事情的印象,他沉思片刻,問道:“婚事談成了?” “沒,沒有?!?/br> 薛白招了招手,讓李曇走近些,方才開口道:“我今日一直在張家,見到了一些事,張家恐怕有麻煩?!?/br> “什么?” “有人謀反,與驪山刺駕案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比如,高崇在河南招募死士,王焊助他們進(jìn)華清宮,事涉安祿山,甚至王鉷?!?/br> 說著,薛白指了指地上狼藉的血腳印,繼續(xù)道:“張家不應(yīng)該沾上這些血跡,得盡快清洗干凈才行?!?/br> 李曇聽得頭皮發(fā)麻,問道:“如何清洗?” “張公收過劉駱谷的厚禮吧?” “嗯?!?/br> “改日再來吊唁?!毖Π缀靡馓嵝阎?,執(zhí)手告辭,“我是長安尉,城中生亂,恕不能久留了。” 作為一個客人,在張去逸死后鎮(zhèn)場,等到張家兒女都到場之后不得不去忙公事,薛白已經(jīng)做得很體面了。 張泗看著他的背影,卻是哭道:“又是他,必是他害了阿爺?!?/br> “我看未必,他人還不錯……” *** 刁丙正等在頒政坊南門,先是瞪了刁庚一眼,責(zé)他殺劉駱谷太慢,之后目光落在刁庚那只包扎好的手上,對薛白更添一份感激。 薛白在被張家?guī)ё咧?,正是通過支開刁丙來通知達(dá)奚盈盈,這陣子各個坊的朝食也不是白吃的,刁丙如今已經(jīng)很熟悉長安了。 “郎君,顏公讓我告訴你,是賈季鄰與楊國忠合作?!?/br> “我知道,眼下情況如何?” “達(dá)奚娘子在光德坊,等著向郎君稟報?!?/br> “騎馬走?!?/br> 他們迅速趕向光德坊,這是一個長安縣尉聽說出了亂子趕緊去解決的正常反應(yīng)。 遠(yuǎn)遠(yuǎn)便可見光德坊十字街口也是遍地狼藉,尸體還沒被處置,寥寥兩個大夫正忙著給一個受傷的將領(lǐng)治傷,其他傷員能爬起來的自己走去醫(yī)館,爬不動的就躺在那嚎。 崔祐甫捉捕了幾個受傷的反賊,正在問話。 “你等是王焊或邢縡的人?還有多少死士?” “殺了我吧,光明之神會焚燒你們的惡罪!” “光明之神?” 崔祐甫追問,得到的卻只有癲狂的笑聲。 這些瘋子讓他有些心煩,回過頭,正好見薛白過來,他莫名舒了一口氣。 “薛郎越來越懈怠了,現(xiàn)在才來?” “我在偃師就曾奏稟安祿山要反,無人信我,事到如今,怪我懈???” “何必這么沖?”崔祐甫道,“所以伱早就知道有人要謀反?” 薛白懶得與他說,問道:“情形如何了?” “一團(tuán)糟,王鉷包庇王焊,不能服眾;楊國忠逃得不知去向;陳知訓(xùn)被一箭射死……都不知該由誰來作主捉拿反賊。” “反賊呢?”薛白道,“在何處?” “逃匿了吧?!贝薜v甫道,“不好搜了啊。” “邢縡又是如何回事?” “你可聽說過邢縡之父邢璹?” “聽說他出使新羅回來后有些傳聞?”這事薛白是聽杜有鄰說的,“我在偃師時,邢公就在洛陽?!?/br> “邢璹以查含嘉倉之名去了洛陽,但你猜如何?”崔祐甫道:“他一直沒回來?!?/br> 當(dāng)時苗晉卿、邢璹都到了河南府,如今幾個月過去了,薛白、苗晉卿早回了長安,邢璹竟還未歸。 薛白遂問道:“他逃到范陽去了?” 崔祐甫笑了起來,道:“何至于此?只是稱病告老了。但,薛郎對范陽的戒心很重???” “崔縣尉試探我?”薛白道:“我敢斷言,邢家父子早就上了安祿山的船,想必有許多錢財留在范陽,這次之后該是打算逃路了。” “可沒有證據(jù)?!?/br> 薛白篤定道:“活捉邢縡,就能拿到證據(jù)?!?/br> 崔祐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薛白四下望了望,見光德寺的佛塔算是附近的高處,遂往那兒走去。 *** “長安縣尉薛白,借貴寺塔樓一觀。” “施主請?!?/br> 方才萬年縣令馮用之也來過了,但尼姑們以“不便”為由不肯放他進(jìn)去,光德寺有尚宮局女官在此出家,馮用之對此也無奈,唯不知輪到薛白這英俊少年,怎么就方便了? “此為‘大開方便之門’?!?/br> 幾個官吏們看著薛白入了光德寺,低聲調(diào)笑了幾句。 但這件事本身并非他們想得那么齷齪,事實只是達(dá)奚盈盈捐了許多的香火錢。 薛白登塔而望,目光越過坊墻,向西能看到西市,向東北方向能看到皇城,但皇城的城墻更高,擋住了更北邊的視線。 至于光德坊的街道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若用心留意,能看到幾個小宅院里掛著各種顏色的布條,那是達(dá)奚盈盈與老涼、姜亥聯(lián)絡(luò)用的。 “薛縣尉?!?/br> 一個女尼手捧燭臺走來,淡淡說了一句。 薛白回頭看了一眼,塔中光線昏暗,他沒看到她的臉,已先看到燭光中豐盈的身姿……不會有女尼是這種身材。 “情形如何?” 達(dá)奚盈盈一頭青絲都裹在僧帽里,原本還期待他評價一下自己的裝扮,此時不由在心里暗罵他不解風(fēng)情。 “姜亥他們撤得快,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準(zhǔn)備好的安全之處,老涼射殺了一個叫陳知訓(xùn)的龍武軍將領(lǐng),和邢縡、王焊混在一起了,邢縡真將他當(dāng)成安山的人,打算殺了陳希烈逃往范陽?!?/br> “假意允諾,騙他們?nèi)?。”薛白道,“別真殺了就行?!?/br> “但有個問題?!边_(dá)奚盈盈道,“陳希烈今日不在府上,在尚書省?!?/br> 薛白思考著,輕輕敲了敲土墻,沒想到塔身破舊,手指都沒用力就敲下一塊土來。 他再次放眼這盛唐,視線中見到有受傷的龍武軍在街角坐著,那士卒是因為太緊張,下馬時崴傷了腳。 “那就殺進(jìn)皇城?!?/br> “嗯?” “傳令給老涼、姜亥。”薛白道:“讓他們引開含光門附近的守軍,助邢縡、王焊殺進(jìn)皇城。” 達(dá)奚盈盈愣了一下,道:“可這是皇城……” “皇城遠(yuǎn)比你想象中脆弱?!毖Π资种冈谕翂ι详铝艘淮髩K的黃土,“我方才問了崔祐甫,他說現(xiàn)在連由誰做主都不知道?!?/br> 達(dá)奚盈盈感覺到今天的長安城里彌漫著一股瘋狂的氣息,王焊是瘋的、邢縡是瘋的。 眼前的郎君更瘋,他平靜地站在這,泛著一股深邃的危險氣質(zhì),英俊的臉上一片平靜,可眼神里有火,像是要燒掉這個長安城。 *** 出了光德寺,薛白再次走向崔祐甫,道:“我有個想法,該與哪位官長說?” “你可稟報馮縣令?!?/br> “賈縣令呢?” “往西市追了?!?/br> “西市?”薛白當(dāng)即上馬,向西市行去。 崔祐甫追上,問道:“你想到什么了?” “一會再說。” 今日見了楊國忠的無能,崔祐甫反而覺得薛白更讓人安心,于是上馬追著。 此時,王鉷已被匆匆趕來的蕭隱之?dāng)r住,追究其私放王焊的責(zé)任;陳知訓(xùn)帶來的四百人,則由各個校尉帶隊搜捕反賊,希望將功贖罪。 整個場面缺乏有效的指揮。 賈季鄰正在西市的東門附近焦頭爛額,因反賊逃入了西市,他希望封鎖西市,偏是權(quán)職不夠。 “再不封鎖西市,反賊逃了拿你們是問!” “西市貨物、行人眾多,如何封鎖?”西市署的官員也是相當(dāng)硬氣,“還有,賈縣令看到了嗎?強(qiáng)行進(jìn)西市拿人,要出大亂子的。” 不遠(yuǎn)處,聚著的粟特胡商、以及祆教教眾則在嘀嘀咕咕。 “捉的好像是火皇,難道光明之神降世了?” “朝廷要鎮(zhèn)壓火皇嗎?” 這樣的情形讓賈季鄰額頭上有些出汗。 他本以為依楊國忠吩咐可除掉王鉷,沒想到事情在王焊身上接連出錯,王焊不僅真敢反,他追到西市以后還發(fā)現(xiàn),王焊在祆教教眾里竟真有一點奇怪的威望,就因為其名字里有個“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