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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唐華彩在線閱讀 - 滿唐華彩 第724節(jié)

滿唐華彩 第724節(jié)

    高力士察顏觀色多年,要想瞞過他,極難。他觀察著李騰空的表情,問道:“昨夜不是伱與薛郎在連理峰上……舉止親密嗎?”

    “什么?”

    李騰空先是有些不明所以,一瞬間似想明白了,轉過身去,看向庭院深處。

    “季蘭子?怎可如此?”

    高力士并未就此確認答案,而是又問道:“如此說來,你與薛郎之間并無瓜葛。”

    “我……”

    “今日只你我二人,我還是個閹人,你不妨與我實言,我盼著能幫你尋個托付,也算不枉與你阿爺相交多年。我問你,想進薛宅嗎?”

    李騰空順勢低下頭,有些真情流露地輕語道:“我是仰慕他的,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br>
    “你是說薛郎無意于你?為何?”

    “不知?!?/br>
    這是符合高力士原本的判斷的,他繼續(xù)問了幾句話,有小宦官匆匆趕來稟道:“阿爺,找到了。”

    李騰空偷眼瞧去,見自己遺落在連理峰懸崖下的那一只鞋子竟是被找到了。

    “小娘子,可否讓季蘭子過來試試這個?”

    “是?!?/br>
    李騰空走到門外,招過眠兒,吩咐道:“你去請季蘭子來。”

    她不敢多作提醒,只是以有些尷尬的態(tài)度杵在那,等了好一會兒,李季蘭匆匆趕來,她便給她拋了一個眼神。

    來不及更多的溝通,高力士已開口道:“季蘭子,我問你一件事。”

    李騰空以有些疏遠的語氣插了一句話,道:“是關于你與薛白之間的事?!?/br>
    很明顯的,李季蘭的臉倏然紅了。

    像是冬去春來,春風拂過,桃枝上的桃花徑直綻放開來。李季蘭眼中秋波浮轉,羞意盎然,埋下頭去,用細若蚊吟的聲音應道:“嗯?!?/br>
    “昨夜你在何處?”

    李騰空沒想到高力士這次是這般問,有些擔憂。幸而,李季蘭似知她心意一般,捏著手指,不作回答。

    “還請季蘭子以實話相告?!备吡κ侩m看起來和藹,語氣里自有不容置喙的威望。

    “我……與薛郎在一處?!崩罴咎m答道。

    “何處?”

    “山上?!?/br>
    高力士遂將那只鞋子遞給了李季蘭,笑道:“那就物歸原主了?!?/br>
    “多謝高將軍。”

    “季蘭子不試試嗎?”

    李季蘭紅著臉,卻是繞到屏風后換了那只沾著泥塵的登云履出來,提了道袍,示意與她腳上穿的那只鞋是一般大的。

    高力士這才點點頭,提醒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些,此番是我得知,倘若傳到旁人耳里,還不知如何嚼舌根?!?/br>
    這是一件小事,之所以過問它,高力士是出于心中的疑惑,而不是在乎薛白與誰偷情了。

    既然疑惑打消了,他便不再多管閑事。

    出了虢國夫人的別業(yè),卻有心腹宦官匆匆跑過來,低聲稟道:“阿爺,圣人今日與貴妃、虢國夫人、薛郎打牌九。薛郎說了一件事……”

    高力士聽了,驚恐莫名,暗忖道:“他怎么敢的?”

    ***

    “臣聽說李林甫死前曾調閱了幾卷文書,放在逍遙殿里,但不知被誰收走了?!毖Π状蛑?,忽然這般說了一句。

    李隆基正在觀察著楊玉環(huán)的臉色,聞言并不太在意。

    他近來與楊玉環(huán)吵架了,起因是花鳥使進奉了一個絕色美人,他與之歡好過后,把親自譜的一支曲子送給了她,并填了詞,內容是歌頌一對神仙眷侶的愛情。偏此事傳出去了,惹得旁的妃嬪們都有些不快。楊玉環(huán)是最悍妒的,言“圣人只與她是神仙眷侶,我們又是什么?”

    此事倒是有個法子解釋,無非是在曲詞中多添幾個神仙,可如此一來,便破壞了那曲子原本完美的韻律,這是李隆基絕對無法容忍的。

    諸如此類的煩惱,占據了他太多的心思與時間。薛白所提起的小事,他遂沒能立即察覺到其中的深意。

    “你不安分守己,又多管閑事做甚?”

    “臣以為,李林甫身為宰相,又是涉及謀逆大案,那他臨死前調閱的文書一定十分重要?!?/br>
    李隆基一想也是,道:“誰收走了?”

    “臣不知?!毖Π椎溃骸爸皇桥既坏弥耸?,特稟報圣人?!?/br>
    他查了很久,可惜他一個中書舍人,很難查清內廷之事。思來想去,與其拖久了最后被動,倒不如趁早掌握主動權。

    反正那些文書不可能證明他的身份有問題,那不如直接向李隆基揭破此事,利用天子之威,看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最差的情況,也能把暗處潛藏的對手揪到明處。

    薛白最懷疑的是高力士,因此今日趁著高力士不在宮中,突然發(fā)難。

    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殿內有一個略帶惶恐的聲音響起。

    “回圣人,若是逍遙殿內的公文,老奴恰好知曉此事?!?/br>
    聞言,薛白轉頭看去,見說話的是袁思藝。

    袁思藝沒有看他,繼續(xù)解釋道:“李林甫死后,他留在華清宮的文書,該是由尚宮局收納規(guī)整,與國事相關者,盡交中書門下,余者,或還在尚宮局?!?/br>
    他語氣有些不確定,仿佛只是恰好聽說過這樁小事。這樣的態(tài)度,倒顯得薛白有些小題大作了。

    薛白正摸了一張骨牌,思索著下一步該怎么打。

    因當時安祿山的細作劉駱谷留下的那句“袁將軍”,薛白心里一直對袁思藝有警惕,使得他漸漸與他站到了對立面。

    袁思藝為何參與此事呢?因留意到李林甫見過高力士后馬上調了那些文書?

    “臣可否看看李林甫臨死前處置了哪些軍國機要?”薛白打了一張牌,帶著些耍笑的口吻道。

    “碰?!崩盥』?,“若真是軍國機要,早交與中書門下了。袁思藝,晚些你把那些文書給他,帶回中書省歸置。”

    “遵旨?!?/br>
    “也回稟朕一聲,到底是何內容。”李隆基不由也好奇了起來。

    ***

    尚宮局掌管導引中宮之事,凡六局出納文籍皆印署之,若征辦于外,則為之請旨,牒付內官監(jiān),在宮中權力頗大。尚宮有兩人,是正五品的女官,一人在長安,一人隨駕在華清宮。

    薛白一直想要找的卷軸就堆放在尚宮局的一堆文籍之中,他站在庭中,眼看著袁思藝從女官手里接過它們,捧著出來。

    總之,李岫苦苦查訪而不得之事,薛白輕易便得到了。

    “薛舍人請看吧。”

    袁思藝像是故意的,注視著薛白,目光并不移開。

    薛白就在他的注視下展開了那卷軸,刻意地露出些訝然之態(tài),喃喃道:“這是……關于三庶人案?”

    他手持的這一份乃是當時流放的人員名單,包括太子妃薛氏陪嫁奴婢,以及她幾個孩子的乳娘。

    再展開一幅,入目竟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個仕女懷抱嬰兒。

    “這畫的該是薛妃,以及她其中一個孩子?!痹妓囂筋^看了一眼,故意問道:“薛郎看著,像哪位皇孫?”

    “我未見過幾位皇孫?!毖Π讘?,贊道:“畫功真好。”

    “是啊,畫風工整妍巧、肥碩濃麗,線條的運用簡勁而流動,用色艷麗而不蕪雜、鮮明而不單調。”

    薛白看向題跋。

    袁思藝擅于察顏觀色,笑道:“這是張萱的畫,他曾供奉于宮廷畫職,最擅畫仕女與嬰兒。想必,若是讓他來辯認,一定能辯認出畫里這位皇孫長大后的樣子?!?/br>
    “那袁將軍改日可領張公到慶王府看看?!?/br>
    “不敢,萬萬不敢?!?/br>
    薛白竟還敢繼續(xù)看,又展開了下一封卷軸,那是一封輿圖,畫的是富平縣的檀山,標注了山中一個地方,但不知是何用意,也不知那里具體是哪。

    袁思藝也不知這輿圖是什么,借此機會,試探著薛白的神色,薛白卻只是大概掃了眼剩下的文書,將它們重新卷起。

    “出乎我的意料,沒想到,哥奴死前特意調閱的竟是這些?!?/br>
    “是啊,薛舍人以為,他是為何?”

    “也許是為了與李獻忠一起謀逆吧,人已死了,他的想法也不得而知了?!?/br>
    袁思藝被這句話逗笑了,問道:“薛舍人以為,這些文書適合歸置到中書省嗎?”

    “確是放在尚宮局更妥當,袁大監(jiān)考慮得周到?!?/br>
    “不不,老奴此前也從未看過它們,眼下卻愁嘍,該如何向圣人回稟?!?/br>
    “是下官的錯?!毖Π走B忙告罪。

    他相信袁思藝自然能把李隆基糊弄過去,而他既然已達到目的,當即告辭而去。

    離開華清宮時,薛白遇到了高力士,才打了招呼,便被瞪了一眼。

    兩人遂到宮外的鹿槽說話。

    “你昨夜與誰在一起?”高力士語氣不善地問道。

    薛白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還請高將軍莫要打聽此事,是我荒唐了?!?/br>
    “我打聽?若非我替你揩屁股,你……”

    高力士抬手一指薛白,語氣嚴厲地叱了一句,神色愈發(fā)凝重起來,問道:“你招惹袁思藝做甚?嫌自己死得不夠快?!?/br>
    “并非我招惹他,而是不得已而為之?!?/br>
    “何意?”

    薛白不答,僅這幾句話,他已達到了目的。既不點透,又留給高力士一個可猜測的空間。過猶不及,此事不必說太多。

    ***

    夕陽下,鹿槽中是一派悠閑的景象。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薛白心里卻一點都不悠閑,想著王忠嗣死了,安祿山馬上要謀河東,高高在上的皇帝依舊日益昏聵,若是大亂將起。他又有何等的權力地位面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