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與他對視，這五年已經(jīng)練就這般云淡風(fēng)輕了，只是無法久久看著他。

    否則自己一定會多想，想著想著就把自己給弄得六神無主。

    是以，只是輕輕掃了一眼陳朔，趙螢就移開目光。

    舉起身邊的酒，小酌了一口。

    他并不喜歡酒這么烈的味道，或許今日過后，他也不會再碰。

    得不到趙螢的回應(yīng)，陳朔追問道：“趙大人覺得什么好看？”

    趙螢想了想，捏著酒瓶的那只手伸出一根十指，緩緩指向天空。

    今日與他在一起看的星夜好看，十多年前那片飛滿螢火蟲的湖也好看。

    但，最好看的或許就在身邊了。

    趙螢眼中有故事，和一些沉迷的眷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朔總覺得那一抹眷戀之中，帶著無盡溫柔。

    “夏日晚上的風(fēng)很舒適，無論多煩心的事都會被吹散，在這屋頂看天空，很適合梳理亂了一天的思緒?！壁w螢回答他的話。

    陳朔看著他這副模樣，忽然有些想跟他聊聊，在沒有他之后的日子里，趙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可一別多年，再見面時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的好，說什么似乎都顯得拘束。

    陳朔還是很在意這一段友情的，那是他小時候難得快樂的時光。

    直到現(xiàn)在他也很想修復(fù)這段關(guān)系，所以，哪怕再別扭，他也會試試。

    來這兒，不就是為了獲得他的原諒么？

    “趙大人……”陳朔壓低了聲音叫他，聽起來有些沒底氣，但還是硬著頭皮問，“那些年……你是怎么過的？”

    本來以為趙螢會生氣，或者不多說，但他依然只看見那人眼中的平靜。

    仿佛是在回憶一段不屬于自己的故事。

    “你搬走之后的兩年，爹上山摔斷了腿，回不來，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山體滑坡，尸首都沒看見?！壁w螢說，“一夕之間家道中落，沒了爹的收入來源，我娘只能拼命做活，無論如何也要供我讀書。熬了三年，第四年就熬瞎了眼，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急著出人頭地，帶著我娘進(jìn)星京，還沒到，她在路上就沒了。后來只能送她回鄉(xiāng)安葬，守孝三年，再度進(jìn)京?！?/br>
    說完，他又喝了一口酒，總結(jié)道：“之后就在星京了，沒離開過。”

    陳朔再度哽死。

    沒想到，看起來這么有希望的話題，還是被趙螢這種自嘲式回答給把天聊死了。

    陳朔有些無奈，只能躺下去，翻了個身，側(cè)對著他。

    不想說話了。

    趙螢扭頭一看，失笑。

    “陳朔，你是什么時候改名字的？”他突然問。

    陳朔聽見這道稱呼，閉著的眼一下子就睜開了，整個人蹭地一下坐起來，坐得板正。

    一本正經(jīng)地答：“離開之后沒多久，我跟我爹央求著要改名，他就答應(yīng)了！”

    也沒被打死！

    改名這種事在古代還是比較嚴(yán)重的，陳朔當(dāng)初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搬出了前夫子，這才成功。

    “陳五這個名字太不好聽了?！标愃吠虏鄣?。

    趙螢垂下頭去，聲音微降低了些：“若是你沒有改名字的話，在你進(jìn)朝為官之前，我或許就有無數(shù)機(jī)會去找你了。只可惜你當(dāng)了官，為了避嫌也只能避而不談。”

    陳朔瞬間啞了火。

    本來愧疚感瞬間上頭，結(jié)果后知后覺，意識到他似乎把話題扯到這事上了，是個絕好的道歉機(jī)會?。?/br>
    “是我對不起你?！标愃泛芸熳龀龇磻?yīng)，聲音聽起來要多誠懇有多誠懇，“是我太激進(jìn)了，否則也不會因為那么可笑的原因忘記你，那也不會害你……”

    “害我什么？”趙螢忽地笑了，“我早說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以為我會很難過？其實不會?！?/br>
    頂多只是想起來的時候會有一種殺人的沖動而已。

    趙螢可不會把這種事一直放在心底，再說，他更多的情緒是在意這個人，不是恨。

    陳朔語塞，訕訕把話憋了回去：“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br>
    趙螢好像也說過，對他來說小時候的事情并不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回應(yīng)他，趙螢沉默片刻忽然道：“比起過去，我更在意現(xiàn)在。”

    陳朔嗯了一聲。

    這樣也好，日子總是往前走的。

    沒等他回答，身后瓦片輕響，趙螢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兩步。

    他似乎更在意宋蕪說的，陳朔是不是會對他產(chǎn)生所謂的保護(hù)欲。

    ‘咯吱——’

    瓦片繼續(xù)響著，趙螢壓下心底里的緊張，再度喝了一大口酒。

    從這兒跳下去，陳朔一定是會救他的，可是借此機(jī)會，他也能跟他親密接觸。

    比如，他會抱著他。

    趙螢把酒喝了很多，一是給自己營造一種醉了的假象，二是壯膽。

    而后，酒瓶落下，摔到瓦片上，發(fā)出清脆一聲響。

    然后咕嚕幾下，從房頂滾下去，摔得粉碎。

    陳朔終于抬起頭來。

    在他的眼中，趙螢身軀晃晃悠悠，似乎就要站不穩(wěn)。

    不等他這個念頭冒出來，趙螢確確實實告訴了他答案。

    身形晃蕩，瞬間朝樓下摔去！

    陳朔的心猛地一跳，一絲思考都沒有，跟著跳了下去。

    速度之快，趙螢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腕被握住，整個人再次被他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