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你什么時候打錢？”他實話轉(zhuǎn)述，聲調(diào)里沒有夾雜一絲主觀感情。

    顧念一頓住一瞬，手指摳著被單，“我不想打，我沒錢?！?/br>
    聲音極其冷淡，仿佛與本人無關(guān)。

    她不想做戴著面具的乖乖女，即使她不告訴陸今安，一直不轉(zhuǎn)錢，李慧玲也會千方百計地來賣慘，博取同情。

    顧念一抬起頭，目光懇切，“如果他們問你借錢，我請求你、拜托你，千萬不要給。”

    她不知道父母會做成什么樣子，會不會來南城，陸家當時給的彩禮錢，大頭在她手中，父母拿了快百萬。

    還嫌不夠，還想榨空她手里的錢。

    她和陸今安這并不牢固的婚姻，像是由稻草搭成，風(fēng)一吹就散了。

    那些彩禮錢，只是短暫由她保管。

    陸今安微微頷首，“好，聽你的?！?/br>
    即使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情，從他醇潤的聲線里，莫名給了她安定。

    顧念一抬起頭，“你不問我為什么嗎？”

    一陣風(fēng)吹進房間，房門被帶上，月光被落地窗切割，形成一塊一塊扭曲的菱形。

    陸今安一字一頓地說：“不需要問?！?/br>
    男人身影終于有了松動，向前走了兩步，停在顧念一面前，“跟著你的想法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去在意別人的看法和眼光，你自己最重要?！?/br>
    他沒有詢問為什么，亦沒有刨根問底，反而尊重理解，告訴她不要在意別人。

    “謝謝你，陸今安?！?/br>
    恰巧，挖斷的電線被修好，燈光亮起，屋內(nèi)瞬間變得明亮。

    畫面似乎被定格住，陸今安和顧念一的視線恰如其分地對視、碰撞，久久未能移開。

    水晶燈發(fā)出的絢爛燈光照在她白瓷的臉蛋上，眼底流淌的溫柔笑意無處可藏。

    干發(fā)巾包裹長發(fā)，露出修長的脖頸，側(cè)頸的黑痣若隱若現(xiàn)。

    如同一滴墨落在棉柔的宣紙上，書寫?yīng)氁粺o二的故事。

    陸今安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學(xué)著她的話，“不客氣，顧念一?！?/br>
    嘴角帶起一個淺淺淡淡的弧度。

    笑容很淡很淡，像雪花投入湖面，不認真洞察，根本看不出來。

    顧念一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原來你會笑啊?！?/br>
    陸今安繞過床尾，幽幽道：“我又不是面癱?！?/br>
    好冷的笑話，頭頂好像有烏鴉飛過，顧念一捂住嘴巴偷笑，“我去吹頭發(fā)。”

    睡前，顧念一回復(fù)李慧玲一條信息，【我剛畢業(yè)沒錢，買個小的或者少付點首付?！?/br>
    而后開了靜音，屏幕向下蓋，安心睡覺。

    另一張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不斷亮起，陸今安大致猜出一二。

    顯而易見的重男輕女，明晃晃的偏心，她這么多年如何安慰自己的呢？

    不接受，同樣不怨天尤人，獨自消化掉多少難過。

    陸今安望著黑暗中女生的背影，單薄、孤單，各蓋各的被子略顯多余。

    兩個人不同的上班時間，不需要一同起床出門，陸今安先出門，輕輕帶上房門。

    顧念一醒來發(fā)現(xiàn)，手機里竟然沒有李慧玲打來的電話，可能是氣急了，在奔向南城的路上。

    窗外天空湛藍純凈，秋日橙黃橘綠，像上天打翻了調(diào)色盤，繪成五彩波瀾的畫卷。

    她以往不喜歡秋天，秋天意味著冬天來臨、意味著萬物蕭瑟。

    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具體是哪里，她也不太清楚。

    或許是感覺吧，這個冬天多了一個人陪她。

    何睿妍提前十分鐘到達辦公室，沈靈云緊隨其后，環(huán)視四周，其他人尚未來到，目前只有三個女生。

    沈靈云小聲說道：“小道消息，我們寫的總結(jié)被上面領(lǐng)導(dǎo)夸了，但是程主任全攬功了，尤其是一一姐寫的部分，是重點表揚的部分，說條理清晰、分析到位，結(jié)果，領(lǐng)導(dǎo)們都以為是程主任寫的。”

    何睿妍攤開手，“正常，錯了算我們的，夸獎就是他的功勞?！?/br>
    “油膩的中年老男人?！鄙蜢`云啐了一聲。

    顧念一安撫她們，“好啦，別垂頭喪氣，我請你們喝奶茶。”

    沈靈云搖搖頭，“謝謝你，一一姐，不過不用啦，我們工資都不高?！?/br>
    她知道顧念一的老公有錢，居住的小區(qū)是南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宅，物業(yè)費很貴很貴，貴到她的工資都付不起一個月的物業(yè)費。

    但，一一姐的穿衣打扮很普通，全身上下沒有大牌，連包都是幾百塊的小眾牌子，或許不是聯(lián)姻，是不得已而為之。

    而且一一姐經(jīng)常請她們吃水果和零食。

    顧念一點好了她們愛 喝的奶茶，用微博小號發(fā)了一條消息，「有點不開心?！?/br>
    沒有人不喜歡夸贊，加班熬夜寫出來的東西，被別人占為己有，總要有發(fā)泄的地方。

    x在半個小時后，發(fā)來私信，【怎么了？y?！?/br>
    x是她這個微博唯一互關(guān)的人，x經(jīng)常和她互動，開始以為ta是壞人，但ta沒有打擾，只是陪她說說話。

    茫茫互聯(lián)網(wǎng)中，找到了共同語言的人，兩個人說好在網(wǎng)上互稱x和y，顧念一默認ta是女生。

    因為聊天很細心且耐心。

    y：【就是被領(lǐng)導(dǎo)貪功啦。】

    x：【那就是你們領(lǐng)導(dǎo)不做人事，可以適當藏拙，等待機會表現(xiàn)給更大的領(lǐng)導(dǎo)?！?/br>
    y：【現(xiàn)在心情好多啦，以后找機會?！?/br>
    x：【你和你老公怎么樣？】

    y：【比陌生人好一點，也挺好的，互不打擾?！?/br>
    x：【那…挺好，我先去忙。】

    上班后，程方林在群里公布了一個消息，讓顧念一做池聞璟的帶教師傅，何睿妍帶教沈靈云。

    他們來了一段時間，莫名其妙開始一帶一。

    誰知道是誰出的主意，想一出是一出。

    此時獨屬于女生的三人小群里，瘋狂輸出。

    沈靈云：【上面是不是又想弄培養(yǎng)新人的計劃，年底有實習(xí)生比拼?！?/br>
    何睿妍：【不同職責(zé)怎么比？】

    顧念一：【總會有辦法的，比專業(yè)知識，比匯報水平?！?/br>
    何睿妍：【明面上是實習(xí)生比，實際還是關(guān)乎領(lǐng)導(dǎo)的面子，云云你加油，別給jiejie丟臉就好?！?/br>
    沈靈云：【你放心，不過一一姐怎么辦？】

    顧念一：【我沒事啊，正常教嘛?！?/br>
    她也才來三個月，果然，提前一天都是老員工。

    關(guān)了小群的對話窗口，顧念一發(fā)了許多份報告給池聞璟。

    【這是一些專業(yè)知識，學(xué)校里不會教的，還有一些本地的氣象案例和資料，網(wǎng)上很難查到，你可以看看?！?/br>
    在公司里，顧念一刻意和池聞璟保持距離，池聞璟每天想著法子送她吃的還有小禮物，美其名曰家里人給的，他一個大男生用不到。

    但她又不遲鈍，真真假假自然分得清。

    池聞璟：【一一師傅，我晚上請你吃飯，以后多多指教?！?/br>
    顧念一：【不用，我晚上家里有聚餐?！?/br>
    孤男寡女一起吃飯，實在是不合適，顧念一不善于說謊，不得不說謊。

    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顧念一便去看年糕，和貓玩一會兒，洗去一天的煩惱，“小年糕，想我了沒？”

    年糕蹦到她懷里，腦袋蹭她的肚子，“喵喵?！?/br>
    阿姨探頭問：“太太，先生沒回來嗎？”

    顧念一隨口回答：“他和我說臨時有個手術(shù)，沒辦法回來吃飯了，不用等他?！?/br>
    不知何時，陸今安開始和她報備行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習(xí)以為常的事情。

    阿姨苦惱，“我今天煲了湯，喝不完可怎么辦？要不，太太你給先生送過去，總是吃食堂不好，而且先生忙起來就不吃飯，長久下去胃搞壞了可咋辦，你去剛好盯著他吃?！?/br>
    顧念一略微思考兩秒，點點頭，“好，我快點吃完給他送過去?！?/br>
    阿姨喜笑顏開，“不急不急，慢點吃?！?/br>
    回到廚房給阮知許發(fā)去消息，【太太，任務(wù)完成?！?/br>
    在住院部樓下，顧念一給陸今安發(fā)消息，沒收到回復(fù)，又不敢打電話，怕影響他做手術(shù)。

    乘坐電梯到達住院部十六樓心血管外科。

    走廊燈光熄滅幾盞，環(huán)境昏暗，顧念一壯著膽子走過去，問值班的護士小姑娘。

    “你好，請問一下，陸醫(yī)生在哪間辦公室？”

    護士例行詢問：“您是看病嗎？還是病人家屬？”

    顧念一搖搖頭，都不是。

    護士：“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透露?！币暰€落在她手里的飯盒上，心里已有判斷。

    顧念一淡淡笑了一下，“沒關(guān)系，我坐在旁邊等一會。”

    她的氣質(zhì)太溫婉，聲音柔和，和其他來追陸醫(yī)生的女生不一樣，不會無理取鬧，只是溫溫柔柔坐在一邊。

    護士不忍心，提醒她，“小jiejie，陸醫(yī)生結(jié)婚了，勸你別去哦，上次有個借機給他送飯的，是哭著出來的，好像被教育了一通，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陸醫(yī)生板起臉很嚇人的。”

    顧念一想想那個畫面，“謝謝，不過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