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清能看出來，言君嫣此時渾身經(jīng)脈已斷，所以才無法自行打坐恢復(fù)法力。想來傳言確實沒錯，言君嫣腹中孩子變成死胎時，她與有蘇容定是不顧恢復(fù)速度，強行不斷抽干身體法力，才能令那孩子成功活下來。

    言君嫣聞言，卻灑脫擺手：“從前病重過一次，您已派青鳥送來丹藥救我一次，我又怎么好意思再來麻煩您？”

    隨清一頓，剛想說她一直在閉關(guān)，從未送過誰丹藥，卻忽然想起什么，倏然沉默。

    言君嫣沒在意這些小節(jié)，很快又挑起話題，與她談笑著往外走去，身后弟子呆呆看著她談笑風(fēng)生的側(cè)臉，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跟上去服侍。

    偌大僻靜的祖地，只剩下樂呵呵的門房與言恒。

    言恒一身碧綠衣袍，溫潤如玉地立在原地，看著那道高挑身影消失在視野，罕見失神。

    ……從來都是這樣。

    天之嬌女、眾星拱月。言君嫣三年金丹，五年元嬰，二十年便已摸到化神邊緣，成仙在望。她太璀璨，將山海界那代的所有同輩修士都襯托得黯淡無光，唯有一位青丘少族長同樣天才，可與之相提并論。

    而如今，即便是已淪為凡人，渾身毫無法力。

    言君嫣依舊能淡然自若，不見絲毫局促不安。

    ——可她明明能更好。

    都是因為那群該死的畜生。

    言恒垂眸，壓下眸底黑氣。半晌，他抬頭露出一個溫潤笑意，緩步跟了上去。

    -

    自青丘離開，頭頂日光已經(jīng)大亮。行有一個日夜，長生與云清便再次抵達(dá)南州。

    石壁緩緩關(guān)閉。

    長生起身，認(rèn)真擦干凈師尊殘存的石像，又和面無表情的云清給師尊上了三柱香，這才帶著他來到了言家結(jié)界外。

    南州繁華，處處是做修道人生意的店鋪，言家身為四大家族之一，結(jié)界外的街道堪稱繁華喧鬧。

    觀察了一會兒，他們走進一家客棧，開了間正對結(jié)界的上房。言長生打開窗，忽然摸到腰間懸掛的玉佩，一頓，低頭眨了眨眼。

    身旁站著沉默的云清。

    長生安靜片刻，輕聲道：“臨走之時，兩位長老送我玉佩，還傳音讓我注意安全。師兄，她們對我真好?！?/br>
    云清嗯了聲：“她們也與我傳音了?！?/br>
    言長生眼睛微亮：“說了什么？”

    “說若我沒保護好你，就將我碎尸萬段，砍成骨渣熬湯給狗喝?！?/br>
    “......”

    言長生笑起來，忍不住撞了下男人的肩，力道輕輕：“師兄，你越來越會講笑話了?！?/br>
    云清垂眸，看著他有些僵直的脊背，聲音很低：“那你有沒有因為我的笑話，放松一點？”

    言長生的心跳太快。

    這一路上，云清只感覺懷中揣了只緊張到要吐的小狐貍。小狐貍時常無意識地咬住尾巴，又或焦慮地自顧自磨指甲，滿心期待與不安。

    ——出生以后，第一次有機會與母親見面。

    這叫言長生怎么能不緊張？

    狐妖一頓。

    半晌，長生終于松開攥緊的指尖，點了下頭：“....嗯，放松了很多?！?/br>
    客棧上房設(shè)有結(jié)界，隔絕外面聲音。

    云清見他放松，自己也跟著松懈了肩膀。伸手安撫地摸了摸長生的柔軟頭頂，繼續(xù)開解：“剛剛在緊張什么？”

    長生低頭：“我有些擔(dān)心......自己還不夠優(yōu)秀，令母親失望?！?/br>
    然而一聽這話，云清瞬間皺眉，向來漠然的臉上頭一次出現(xiàn)劇烈情緒。仿佛一個被惹怒的寶爹，冰冷看向言長生。

    他聲音很是驕傲：“你資質(zhì)聰穎、悟性極佳，以半妖之資，不到三十歲就已走上成仙之道，堪稱天縱奇才。實乃山海界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存在。說實話，有朝一日你當(dāng)上大帝也不無可能。”

    “若你都不算優(yōu)秀，其余人便是廢物?！?/br>
    “若你都擔(dān)心得不到父母喜愛，那其余人便應(yīng)自縊?！?/br>
    “長生，你優(yōu)秀得令山海界的所有父母眼紅，知道嗎？”

    言長生一愣，被這長串的夸張稱贊砸中，暈暈乎乎：“師兄......”

    云清無情蒙住他的嘴，斬釘截鐵：“噤聲。我不允許任何人說言長生壞話。”

    “本人也不行?！?/br>
    “......”

    言長生低頭，片刻，終于忍不住倒進男人懷中，徹底開懷笑起來。云清抱著他笑到發(fā)抖的身體，幾秒后，漆黑的眼中也閃過一絲笑意。

    那些緊張、擔(dān)憂、迷茫、近鄉(xiāng)情怯......如同一團烏云，被這樣的夸贊輕輕一戳，瞬間就消散了。

    明媚干凈的晴天露出來。

    言長生抬眸，長睫下的剔透瞳孔看向云清，微微彎起。他仿佛一只閑不下來的貓，心情一好，就故意輕拽了下男人的頭發(fā)。

    云清任他在懷中搗亂。

    言長生眨了眨眼，漂亮的瞳仁亮閃閃。他想起什么，又問：“對了，師兄，你前日是如何破開青丘結(jié)界的？”

    大長老和二長老皆為大妖，她們施加疊加的結(jié)界，按理來說，一位仙尊可破不開。

    云清道：“我的法力在恢復(fù)，若沒猜錯，應(yīng)是距離我渡劫那日不遠(yuǎn)了。”

    言長生哇了聲，不好露出尾巴拍他肩膀，便捧場地鼓掌：“師兄真厲害。”

    云清很輕地笑：“等渡完劫后，我立刻再入人界保護你。”

    “到那時，你無需懼怕任何存在。天上地下、四海四界，數(shù)億萬景色，都只會是你游歷世界的一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