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也很大，像阿容。他變回狐貍時，眼睛就和你一模一樣。”

    言長生津津有味地聽母親說，說剛有他時的欣喜，養(yǎng)胎時的期盼，救活他后的慶幸，分別時的不舍。

    那些都是長生未曾知曉，但永遠擁有的東西。

    那是血脈相連的愛。

    說到最后，長生小心倒了盞桌上的茶，眼睛亮亮地奉給母親。言君嫣接過，順著那雙大眼睛里的期盼，笑著夸他：“長生眼疾手快，甚為乖巧。”

    小狐貍的尾巴瞬間晃得好歡快，耳朵也瘋狂抖動。

    言君嫣又笑了，感覺他不像狐貍，像心思單純的小貓小狗?；貞浧鹩刑K容對自己話癆撒嬌的模樣，她不由瞬間釋然——長生應(yīng)該也和他父親一樣，在至親至愛之人面前，才會如此天真可愛。

    若對著外人，他必定也是狡詐強大，兇戾狠毒。

    言君嫣摸了摸崽的頭，想起什么，問他：“你說你有師尊了？是何時有的？”

    言長生一愣，老實答道：“從我成年外出游歷的第一周……阿娘，師尊幾年前還送過你丹藥，你不記得了嗎？”

    言君嫣頓?。骸澳闶钦f，七年前我病重那一次的青鳥？”

    她渾身經(jīng)脈早已碎裂，除了不必進食外，等同凡人。那一年又剛好聽聞有蘇容失蹤，情緒反噬，瞬間嚴(yán)重傷及經(jīng)脈。

    性命垂危之際，是一只青鳥忽然出現(xiàn)，叼著枚靈光流轉(zhuǎn)的丹藥，放在了她掌心。

    言君嫣認(rèn)出此鳥為清寂山所產(chǎn)，以為是隨清照顧，便安心服下，成功熬了過來?？扇缃瘢蚤L生卻說那是他師尊送的。

    長生點頭：“師尊是座石像，教導(dǎo)我成仙之法，若沒有他，我如今也不可能好好站在阿娘面前?！?/br>
    長生低頭，又從納戒里叼出許多準(zhǔn)備好的東西——師尊畫像、生辰日采的花朵、父親留給他的玩偶、親手編織的一家三口小草人......都是他從小到大的珍藏。

    長生抬頭，特別高興地給言君嫣一一介紹。女人笑著靜靜地聽，聽小長生講這些年的經(jīng)歷與期盼，眼底閃過轉(zhuǎn)瞬即逝的憐惜。

    最后，長生將那朵用法術(shù)保存完好的花叼出來，兩只前爪笨拙地幫言君嫣戴上，連連點頭：“阿娘戴花好看！”

    言君嫣笑了笑，縱容垂眸：“多謝長生?！?/br>
    她也將頸間的項鏈法器摘下，輕輕戴在長生額前。亮晶晶的寶石襯得狐貍皮毛更為順滑，她點頭夸贊：“長生也好看。”

    二人又是一陣笑。

    言君嫣看了眼窗外陽光，問他：“你剛才說，此次是你師兄帶著你潛入言家的？”

    “沒錯，師兄他還是個仙尊呢，此番入人界是來渡劫的！”

    言長生回頭，前爪興奮地往原先云清站的地方一指，卻發(fā)現(xiàn)房間早已空無一人。

    門與窗被貼心關(guān)好，云清甚至還設(shè)了個隔音結(jié)界，令外間無法聽見絲毫動靜。

    小狐貍眨了眨眼：“師兄呢？”

    ......

    云清和隨清沒有走遠。

    摘星閣很大，他們站在離房間不遠的窗前。陽光毫不吝嗇地灑落，頭發(fā)花白的隨清垂頭，如以往般行禮：“山主?！?/br>
    云清望著遠處，聲音沒什么情緒：“你認(rèn)識我？”

    隨清一頓，隨即想起他依舊在歷劫，點頭道：“三百年前白日飛升，百兵之首寒光劍自愿認(rèn)主?！?/br>
    “您是昆侖清寂山山主，名氣之盛，仙界無人不知。”

    事實上，云清被眾仙議論紛紛還有一個原因。

    他生平經(jīng)歷怪異至極，修道時籍籍無名，卻忽然感應(yīng)天地，白日升仙。升仙后又沉寂于昆侖，從不出清寂山一步——那可是整整兩百年，再清心寡欲也要被逼瘋，眾仙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死了。

    好在百年前，云清似乎被什么喚醒，開始出入于昆侖，又順便輕描淡寫殺了十幾個前來挑釁的仙尊，仙尊頭顱被寒光劍串成了糖葫蘆，輝煌戰(zhàn)績可查。

    眾仙瞬間老實，不敢再試探他分毫。

    ——修持成仙不易，還是惜命好，惜命好啊。

    隨清咳了聲：“后來我等得知，您修的是無情道。此道如今山海僅有您一人修持，想來是功法所致，才會如此?！?/br>
    云清神色漠然，對自己日天日地的龍傲天生平?jīng)]什么興趣。

    他皺眉問：“你剛才說，我渡的是情劫？”

    “是，此事唯有清寂山靜修的幾位仙尊知曉?！?/br>
    云清：“你可有算出情劫之法？”

    隨清猶豫兩秒，但想起他二話不說拔劍砍人的英姿，立刻從心：“紅鸞星動，情劫而至。您可夜觀天象，以心神連接紅鸞星，順著感應(yīng)，便可模糊知曉情劫之人?！?/br>
    頓了頓。

    隨清想起從他懷里鉆出的狐貍精，聲音遲疑：“但根據(jù)以往仙尊們的渡劫經(jīng)驗來看......山主，您的情劫，很可能落在那只狐貍上?！?/br>
    至少修持百年，她從未見過誰能與云清這般親近。

    而情劫，是需斬滅才可渡過的。

    那只小狐貍，幾乎必死。

    誰知話音落下。

    男人抬起眸，神色寂滅漠然，似乎有所預(yù)料。

    他看向晴好明媚的天空，片刻，聲音冷淡，卻透出蔑視天道的狂妄：“那我便不斬情劫?！?/br>
    “一劍直接斬滅紅鸞星，想來，此劫照樣可渡?！?/br>
    話音落下。

    隨清一震，幾秒后，忽然猛地抬頭看去——只見方才還晴朗蔚藍的天空，似乎察覺到什么異常，竟瞬間漫起無數(shù)黑云。雷霆霹靂聲隱約響起，電光如蛇游走繚繞，煊煊威勢壓下，直指云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