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要自己管自己，這相當(dāng)于分家！

    姐弟三個，jiejie小時候最苦。

    哥哥小學(xué)畢業(yè)就回船上干活，現(xiàn)在自立門戶，依然在江上跑船。

    只有自己小時候沒吃過苦，對這個家也沒任何貢獻……

    韓渝很愧疚，低聲道：“姐，我不要爸媽幫，等爸媽年紀(jì)大了，我接他們上岸，給他們養(yǎng)老?！?/br>
    第25章 “衣錦還鄉(xiāng)”

    jiejie姐夫走了，一切恢復(fù)正常。

    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干完活回所里不用再燒飯，炊事員老錢不忙時還會來船廠幫著打打下手。

    老錢六十一歲，瘦瘦的，愛干凈，臉上總是掛著笑容，說話慢聲細語。

    胸口的袋子里還別著枝鋼筆，給人感覺很文縐縐的，像個老師，不像是個燒飯的。

    他是個沒家的人，之前一直住在四廠供銷社。退休了可以去敬老院，但他不愿意去。

    要不是四廠派出所的丁所長推薦他沿江派出所來燒飯，他已經(jīng)去幫人家看魚塘了。

    韓渝實在想不通像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打光棍，見吳老板捧著水晶杯走了過來，好奇地打聽起老錢這個人。

    只要是四廠人，誰沒去過供銷社。

    吳老板對老錢比較了解，抬頭看了看遠處的沿江派出所，解釋道：“錢大福雖然當(dāng)過兵，參加過抗美援朝，但解放前他家是地主，成分不好，貧下中農(nóng)家誰愿意把姑娘嫁給他?！?/br>
    “后來怎么不找個老伴兒，現(xiàn)在又不講究什么成分?！?/br>
    “可能一個人過慣了吧，再說他以前雖然成分不好，但當(dāng)兵回來之后就安排到供銷社燒飯，沒怎么吃過苦，愛干凈，有點講究，可能看不上不講究的農(nóng)村婦女。”

    “他有親戚嗎？”

    “有兩個外甥，姓陶，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只知道叫陶大、陶二。光棍兒好像會傳染，陶大陶二也沒尋到小娘（沒娶到婆娘），一個養(yǎng)牛耕田，一個在看籠網(wǎng)，將來都要去敬老院。”

    正八卦著，早上帶來的對講機里傳來一陣電流聲。

    緊接著，就聽見徐三野在對講機里喊道：“咸魚咸魚，聽到趕緊回答?！?/br>
    韓渝連忙擦干手，拿起對講機摁下通話鍵：“收到收到，徐所請講?！?/br>
    “趕緊洗手回來換衣裳，這邊忙不過，幫我去局里辦點事?！?/br>
    “好的，馬上到?！?/br>
    ……

    收拾好工具，鎖上艙門，匆匆趕到所里。

    徐三野和指導(dǎo)員正準(zhǔn)備出門，一見著他就指指著辦公室里的一堆材料。

    “咸魚，把這些送到治安股，讓他們搞快點，就說我明天一早去拿裁決書?！?/br>
    原來是治安處罰的手續(xù)。

    韓渝反應(yīng)過來，正準(zhǔn)備保證送到，李衛(wèi)國笑問道：“小韓，自學(xué)考試的專業(yè)有沒有選好，如果選好了順便去一趟政工室，跟政工室的同志說一聲，他們到時候好幫你報名?！?/br>
    “選好了?！?/br>
    “選的什么專業(yè)?！?/br>
    “輪機技術(shù)?！?/br>
    “怎么選輪機技術(shù)，我以為你選法律呢?！?/br>
    “不能選輪機技術(shù)？”

    李衛(wèi)國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徐三野便笑道：“學(xué)技術(shù)挺好，我們既需要法律人才，一樣需要技術(shù)人才?！?/br>
    李衛(wèi)國心想這不是誤人子弟么，提醒道：“徐所，小韓現(xiàn)在是民警，不能不懂法律?！?/br>
    徐三野點上支煙，理直氣壯地說：“這要看我們現(xiàn)在需要什么樣的人才，以前懂法的少，現(xiàn)在個個都學(xué)法律，不是參加自學(xué)考試就是參加什么函授，一窩蜂的學(xué)，有什么意思。”

    “但也不能不懂?！?/br>
    “咸魚不懂你懂啊，等忙完眼前這陣子你可以教，但主要還是要學(xué)技術(shù)，一個人不能沒一技之長?！?/br>
    韓渝很認同所長的話，不管學(xué)什么都要結(jié)合自身情況。

    家庭條件不好，必須想辦法賺錢。

    拿個法律大專文憑將來能做什么，學(xué)輪機技術(shù)就不一樣了，等拿到大專文憑差不多滿十八周歲，也有了兩三年在船上服務(wù)的時間。

    到時候就可以參加升等考試，等拿到內(nèi)河船舶相關(guān)崗位的適任證，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去大船上賺大錢！

    徐三野不知道這些，他支持咸魚學(xué)技術(shù)，跟他之前的學(xué)歷有很大關(guān)系。

    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底子薄，大多學(xué)的是文科。

    沒技術(shù)，不會搞研究，就算不受政治影響，一樣會被通過高考上大學(xué)的人瞧不起。

    他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接著道：“順便去趟后勤股，問問張?zhí)m，局里的信封是在哪兒印的?！?/br>
    不等韓渝開口，李衛(wèi)國就不解地問：“打聽這個做什么，需要信封可以去局里領(lǐng)啊。”

    “我們要給四千多個旅客返還被黃牛宰的購票錢，要給四千多個旅客寄信，一下子跟局里要這么多信封，他們肯定會廢話。

    再說錢是我們發(fā)還給人家的，信也是我們寄給人家的，憑什么用局里的信封！”

    “我們本來就是啟東縣公安局的沿江派出所?！?/br>
    “啟東縣公安局大著呢，我覺悟沒人家那么高，我做了好事就要留名，寄信必須用我沿江派出所的信封！”

    他想的東西總是跟別人不一樣，李衛(wèi)國徹底服了，韓渝禁不住笑了。

    上樓沖洗了下，換上干凈衣服，下來拿上治安處罰的材料，裝進包里騎上自行車直奔縣城。

    二十里，不算遠。

    趕到局里，把材料送到治安股，不出意外地又被調(diào)侃了一番。

    政工室只有兩個民警，都在忙著寫材料，沒功夫調(diào)侃他這個局里有史以來年紀(jì)最小的民警，只是得知韓渝要報輪機技術(shù)時，眼神有點怪異。

    走進后勤股辦公室，張?zhí)m和一個老大姐正忙著貼發(fā)票。

    張?zhí)m一見著他，立馬放下手中的發(fā)票，壞笑著問怎么不穿制服。

    哪壺不開提哪壺。

    韓渝別提尷尬，趕緊說起正事。

    張?zhí)m搞清楚來龍去脈，正準(zhǔn)備開口，老大姐便笑道：“信封倉庫里有的是，非要自己印，你們徐所這是打算鬧獨立，準(zhǔn)備跟局里分家？”

    “蔣姐，別誤會，我們徐所主要是考慮到要寄的信太多……”

    “跟你開玩笑呢，我哪敢誤會你們徐所。”

    老大姐不想引火燒身，轉(zhuǎn)身笑道：“張?zhí)m，你有印刷廠的電話，把號碼抄下來給咸魚?！?/br>
    “好的，馬上。”

    張?zhí)m還是很佩服徐三野的，打開抽屜取出一個小本子，翻找出一個號碼，找了張白紙寫下來，遞到韓渝面前。

    “謝謝張姐，那我先回去了?！?/br>
    “吃完飯再走唄。”

    “不了，我還有事呢。”

    “這孩子，還不好意思。”

    ……

    韓渝并沒有回白龍港，而是直奔城北的“水上村”。

    說是村，其實是三排建在濱啟河邊的宿舍樓。

    航運公司當(dāng)年為解決年邁的船民養(yǎng)老和船民的孩子上學(xué)問題，在縣里協(xié)調(diào)下要了塊地方，蓋了這三排房子。

    可公司有一千多戶船民，這三排房子根本不夠分。

    韓家當(dāng)時對岸上有沒有房子的需求不是很迫切，也就沒跟人家爭，現(xiàn)在后悔已經(jīng)晚了。

    從路邊看，環(huán)境挺好。

    走到河邊則是另一番景象，許多同樣沒分到宿舍的船民依然住在船上，一條條舊船停泊在河邊，生活垃圾成堆，荒草叢生，污水橫流，蚊蠅亂飛。

    韓渝正尋找兒時好友們家的船停在哪兒，一個熟悉的中年婦女從船艙里鉆了出來，看著他欣喜地喊道：“這不是三兒么！”

    “張嬸，你沒去跑船？”

    “剛回來沒幾天，你不是在上中專嗎，怎么想起回來的?！?/br>
    “我畢業(yè)了?！?/br>
    “這么快啊，什么時候畢業(yè)的?！?/br>
    “今年?！?/br>
    這些都是“老鄰居”，當(dāng)年考上中專時爸媽回來請過客，在河邊擺了二十幾桌，還花錢請放映隊來放了一場電影。

    不夸張地說，那會兒真是航運公司所有船民的驕傲。

    張嬸的嗓門又大，不一會兒，河邊就聚滿了人，連她家四丫頭、小時候一起玩過的林小慧都鉆出船艙，站在角落里偷笑。

    回到這兒，真像是回家，韓渝叫人都叫不過來。

    “都已經(jīng)工作了，還分到了公安局啊！”

    “已經(jīng)上了快一個月班。”

    “在公安局哪個部門？”一個大爺激動地問。

    韓渝笑道：“在沿江派出所。”

    一個小伙子擠了進來，笑問道：“三兒，你說的是不是白龍港船閘邊上的那個派出所。”

    “就是那個?！?/br>
    “怎么不早說，我昨天晚上回來時還經(jīng)過你們派出所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