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魚不太好養(yǎng)，連同所里發(fā)的那兩條，請老錢幫著殺好腌了下曬在外面。

    港監(jiān)局給港巡三大隊發(fā)年貨，也給沿江派出所的四個民警準(zhǔn)備了一份兒。

    不夸張地說全家過年不用去買rou買魚，也不用去買糖、油和水果。

    能給家里做點貢獻，韓渝發(fā)自肺腑地高興。

    匆匆趕到躉船，把年貨綁在小輕騎上，綁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火急火燎回到所里，先把東西送上船，再上岸拿放在所里的年貨。

    左一趟右一趟，忙得不亦樂乎。

    學(xué)姐上次幫著跟她們單位要的電熱毯也要讓老爸老媽帶回去，只是往船上送的時候居然被學(xué)姐給看到了！

    韓渝感覺像是做了什么壞事般地尷尬，原本凍得發(fā)青的臉都火辣辣的發(fā)燙。

    有好東西往家里送，把好東西留給家人。

    韓向檸覺得這沒什么丟人的，生怕他尷尬，幫著把最后一批年貨送到船頭就轉(zhuǎn)身上岸。

    韓正先在岸上不好意思，在船上卻笑得合不攏嘴。

    “你們單位怎么發(fā)這么多年貨！”

    “不只是我們單位發(fā)的，也有港監(jiān)局和白龍港派出所給的?！?/br>
    提到港監(jiān)局，羅延鳳下意識朝岸上看去：“三兒，剛才那個小娘真是航管？”

    “是啊，她跟我一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比我早一屆?！?/br>
    “你們公安怎么跟航政航管搞一塊去了，剛才嚇?biāo)牢伊?，魂兒都差點被她嚇飄?！?/br>
    “媽，你們證照齊全，既沒酒駕也沒超載，有什么好怕的?！?/br>
    羅延鳳正準(zhǔn)備開口，韓正先就嘟囔道：“證再全，航管想罰照樣罰?！?/br>
    有些地方的港監(jiān)，真是為了罰款而罰款。

    韓渝能理解父母的感受，連忙道：“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白龍港肯定不會?！?/br>
    “你在這兒上班，他們當(dāng)然要給你面子。你要是不在這兒上班，他們肯定會罰。”

    “是啊，航管就知道罰款?！?/br>
    韓渝沒想到老爸老媽這么害怕學(xué)姐，再想自己在家里沒地位，不管說什么他們都不信，頓時眼前一亮。

    “爸，你等會兒再走，我上岸喊個人，馬上回來。”

    “喊誰？”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br>
    韓渝跳下船，一口氣跑上岸，見學(xué)姐拉開吉普車門正準(zhǔn)備走，急忙道：“向檸姐，等等。”

    韓向檸下意識回過頭：“做什么?！?/br>
    “幫我去做做我爸我媽的思想工作?！?/br>
    “你爸你媽怎么了，要做他們的什么思想工作？”

    “水泥船都不給辦證了，聽說很快不讓在江上跑。我想動員他們把船賣掉，不然到時候想賣都賣不掉?！?/br>
    這不是小道消息，而是大勢所趨。

    韓向檸反應(yīng)過來，笑看著他問：“你說了你爸你媽不信？”

    韓渝苦著臉道：“我在家里沒地位，我說什么他們都不相信?！?/br>
    “我說他們就信？”

    “你是港監(jiān)啊，他們最怕你了。”

    “怕我？”

    “嗯，被你們罰怕了。看到你們跟看到鬼似的，怕的要死?！?/br>
    “你才是鬼呢！”

    “我是打個比方，向檸姐，幫幫忙，求求你了?！?/br>
    “好吧，我?guī)湍闳ジ麄冋f說。”

    ……

    韓向檸跟著他來到船上不禁啞然失笑，他爸他媽真害怕自己，一個拘束的手足無措，一個緊張的語無倫次。

    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她裝作一副很嚴(yán)肅的樣子，幫著做起了思想工作。

    “韓叔，三兒真不是嚇唬你們，上級就水泥船從事水上運輸?shù)陌踩[患問題，不知道派人下來調(diào)研過多少次。”

    “韓同志，調(diào)研什么?！?/br>
    “調(diào)研水泥船發(fā)生的事故，你們天天在江上跑，應(yīng)該知道水泥船的事故率有多高。其它地方不說，就說我們?nèi)箨牴茌牭谋敝?，今年發(fā)生的九起沉船事故，有六起是水泥船。”

    韓向檸偷了一眼站在老韓同志身后連連點頭的小學(xué)弟，接著道：“相比鐵船，水泥船一旦沉了又很難打撈。會堵塞航道，給其它船只航行造成巨大的安全隱患。上個月發(fā)生的一起擱淺事故，就是撞上沉在江里的水泥船造成的?！?/br>
    航管都這么說，看來傳言是真的。

    老韓猛抽了幾口煙，愁眉苦臉地說：“要說換船，誰不想換鐵船，可是……”

    韓向檸知道小學(xué)弟家的經(jīng)濟條件不是很好，對此愛莫能助，只能苦笑道：“韓叔，如果你們現(xiàn)在不下決心，將來的損失會更大。其實你們不一定非要換船，完全可以上岸?！?/br>
    “上岸能做什么，我們只會跑船?！?/br>
    韓正先深吸口氣，又喃喃地說：“再說現(xiàn)在把船賣給人家，這不是在害人家么。”

    韓向檸沒想到他會這么想，突然意識到發(fā)現(xiàn)小學(xué)弟成績那么好、平時那么懂事，很可能與他父母的言傳身教有很大關(guān)系。

    再想到這件事對他們這個家庭很重要，韓向檸接著道：“韓叔，我們領(lǐng)導(dǎo)上次提過水泥船的事，他說一刀切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會分兩步走?！?/br>
    “怎么個兩步走?！?/br>
    “先禁止水泥船在長江航道從事運輸，像白龍河這樣的內(nèi)河航道，可能會給水泥船留出五年或者十年的緩沖期?！?/br>
    “我們主要在江上跑，在內(nèi)河也拉不到貨?！?/br>
    “但你可以把船賣給在內(nèi)河搞水運的人。長江其實也是內(nèi)河航道，不過對我們這些在江上執(zhí)法的人而言，像白龍河這樣的河才屬于內(nèi)河航道?！?/br>
    有人專門在小河搞水運……

    老韓覺得可以打聽打聽有沒有人愿意買，但想想還是搖搖頭：“把兩條船都賣了，把銀行的貸款一還。就算能跟銀行再借到錢，也只能換一條鐵船，換兩條哪換得起?！?/br>
    老爸愿意把水泥船賣了，韓渝終于松下口氣，連忙道：“爸，你可問問我哥想不想上岸。他現(xiàn)在也是做爸爸的人，他不能跟你們年輕時帶我一樣，把潯潯也帶上船?！?/br>
    “他只會跑船，他上岸能做什么。”

    “岸上開了好多廠，找工作應(yīng)該不難?！?/br>
    “廠里的工作他不一定干得了?！?/br>
    在船上呆慣了的人，上岸不一定習(xí)慣。

    韓渝正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韓向檸突然想起件事：“咸魚，你哥有船舶駕駛證嗎？”

    “有，他的船開得比我好?！?/br>
    “他對江上的情況熟不熟悉？”

    “他跟我爸我媽跑了那么多年船，對江上的情況比我熟悉。”

    “你哥什么戶口？”

    “我們這些航運公司的人說是城鎮(zhèn)戶口，但跟城鎮(zhèn)戶口又不一樣?？h里那些單位每次招工都不會招我們，都會在招工簡章上注明船民除外。”

    “那你哥是什么文化？”

    “小學(xué)文化?！?/br>
    “只要有證，只要是城鎮(zhèn)戶口就行?！?/br>
    “什么就行？”韓渝一臉茫然。

    能幫到小學(xué)弟的機會可不多，韓向檸眉飛色舞地說：“吳經(jīng)理不是要贊助條快艇給我們局里么，朱姐說局里正在招工，想招個有證有水上工作經(jīng)驗的駕駛員，年齡不能超過三十周歲?？蛇@種人有多難招你是知道的，可以問問你哥愿不愿意去我們局里開船?！?/br>
    有證有水上工作經(jīng)驗的駕駛員是不好招，年輕的更難招。

    人家真要是具備這些條件，完全可以出去賺大錢。

    不然徐所也不至于招了半個月都沒招聘到，只能挖白龍港船閘的墻角，讓船閘管理所把周師傅作為船閘的治安骨干派到所里來幫忙。

    等過兩年周師傅退休了，再跟招聘王隊長一樣，招聘周師傅為所里的聯(lián)防隊員。

    韓渝覺得讓哥哥去港監(jiān)局開船是一條出路，問道：“向檸姐，你們單位的駕駛員多少錢一個月？”

    “這要看工齡，剛參加工作的工資肯定不會高。第一年好像是八十多，轉(zhuǎn)正之后能漲到一百二?！?/br>
    “轉(zhuǎn)正？”

    “轉(zhuǎn)正了就是正式職工?！?/br>
    “可我哥又不是南通人，不是南通市區(qū)的城鎮(zhèn)戶口?！?/br>
    咸魚很能干，咸魚的哥哥肯定不會差。

    韓向檸覺得局領(lǐng)導(dǎo)應(yīng)該會同意，因為局里現(xiàn)在真缺駕駛員，不禁笑道：“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但這個問題不難解決?！?/br>
    韓渝追問道：“怎么解決?！?/br>
    “我們?nèi)箨犜趩|，可以由我們?nèi)箨犻L出面招聘，等招錄好之后再把你哥調(diào)南通去?！?/br>
    韓向檸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趁熱打鐵地說：“你jiejie姐夫都在南通，我們單位離港務(wù)局又不遠(yuǎn)，你哥真要是去我們單位開船，你jiejie姐夫還能照應(yīng)到你哥?！?/br>
    “可我嫂子和孩子怎么辦。”

    “一起帶過去啊，先想辦法找間宿舍。等孩子大點，你嫂子再想辦法找個工作。南通不是啟東，南通的工作比啟東好找。”

    韓渝回頭問：“爸，媽，你們覺得呢？”

    港監(jiān)局職工的工資也太低了，至少沒有跑船賺得多。但一家人如果能在一起，肯定比現(xiàn)在這樣好。

    老韓沉吟道：“我回去問問他愿不愿意?！?/br>
    韓向檸想了想，又笑道：“咸魚，余局也缺駕駛員！”

    “余局那兒不行，余局那兒就是個草臺班子。再說他如果招到駕駛員，也是你們局里發(fā)工資。我哥真要是愿意開小快艇，能給你們這個大老板開，為什么要去給余局那個二老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