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的家屬已經(jīng)找過來了，就是在岸上哭的那一家四口，撈鰻魚苗掉江里淹死的。一個暫時沒親屬認(rèn)領(lǐng)，不過一看就知道也是撈鰻魚苗淹死的?！?/br>
    韓渝大吃一驚，急切地問：“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張?zhí)m指指江面：“一個是路過的貨船發(fā)現(xiàn)的，一個是撈鰻魚苗的小船發(fā)現(xiàn)的，他們知道人命關(guān)天，發(fā)現(xiàn)之后就來報案?！?/br>
    韓渝喃喃地說：“就知道會出事，沒想到真出事，真出人命了?！?/br>
    王隊長輕嘆道：“這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br>
    張?zhí)m本來挺高興的心情也隨之黯然，沉默了片刻無奈地說：“港監(jiān)局每天都在統(tǒng)計事故，朱大姐說剛剛過去的這十來天，長航運輸多次被中斷，大小翻船事故發(fā)生一百七十多起，多人溺水死亡?！?/br>
    “翻船事故發(fā)生了一百七十多起！”

    “嗯，今天夜里又發(fā)生了一起，朱大姐說皋如縣白蒲航運公司的一條貨船，航行到南通郎山水域被一條沒有燈、沒有任何夜航標(biāo)志的捕鰻船撞沉。五十七噸玉米和其它貨物隨船沉入江底，損失近十萬元，幸虧人員沒傷亡?！?/br>
    “上午來視察的交通部領(lǐng)導(dǎo)知道嗎？”

    “應(yīng)該知道，可知道有什么用?！?/br>
    漁政港監(jiān)歸農(nóng)業(yè)部管，交通部管不了農(nóng)業(yè)部的事。

    況且領(lǐng)導(dǎo)是來檢查春運情況的，很可能都不分管港監(jiān)這一塊。

    韓渝知道問了也白問，干脆換了個話題：“張姐，小魚有沒有回來?！?/br>
    “沒有，他跟你大師兄賣魚去了。”

    “賣什么魚？”

    “賣鰻魚苗啊?！?/br>
    韓渝意識到梁小余應(yīng)該是跟著許明遠(yuǎn)在辦案，不解地問：“我們有鰻魚苗嗎？”

    “有啊?！?/br>
    張?zhí)m指指查扣之后錨泊在不遠(yuǎn)處的漁船，解釋道：“你們開始護(hù)航的那晚，李教、張所和金大他們扣下兩條漁船，抓了十個涉嫌堵塞航道、破壞航標(biāo)的漁民，從船上繳獲了大概一公斤鰻魚苗?！?/br>
    王隊長好奇地問：“小張，一公斤有多少條。”

    “他們是按尾為單位的，說現(xiàn)在這個階段的鰻魚苗，一尾在零點一克左右，一公斤在一萬尾左右?！?/br>
    “一公斤就值三萬多！”

    “那兩條漁船是剛從福建來的，被李教、張所他們抓之前就撈了一夜，一夜就撈了一公斤?！?/br>
    “平均下來一個人一夜賺三千多啊?！?/br>
    “所以說是暴利，他們的運氣不算好，運氣好的遇上漁汛，一天一夜能撈十來公斤?！?/br>
    這種魚人工繁殖不了，魚苗只有野生的。

    日本人喜歡吃這種魚，國家的水產(chǎn)部門需要捕撈魚苗養(yǎng)殖大之后出口創(chuàng)匯，那些沿江沿海的群眾想靠捕撈魚苗致富……

    如果日本人跟啟東人一樣不喜歡吃鰻魚多好。

    只要他們不吃也就沒這么多事，更不會死那么多人，而且?guī)缀趺磕甓妓廊恕?/br>
    韓渝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學(xué)姐換上港監(jiān)的“海軍呢”大衣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興師問罪。

    “三兒，你敢騙我！”

    “向檸姐，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我騙你什么了?！?/br>
    “你騙我說岸上那間屋是堆放雜物的，其實不是！”

    “……”

    韓渝反應(yīng)過來，嚇得趕緊干活，不敢吱聲。

    韓向檸氣得牙癢癢，站在機艙門口恨恨地說：“我說你怎么總不讓我把小輕騎推進(jìn)去，原來是太平間，是專門擺死人的。”

    張?zhí)m很想看看這倆孩子鬧矛盾，但這兩天辦理船民證和身份證的人多，戶籍室那邊不能離人，干脆拍拍韓向檸的肩膀：“我先上岸了，他居然敢騙你，好好收拾他。”

    王隊長也覺得這個場合不適合老年人，拿起工具站起身：“咸魚，主機交給你了，我去看看錨機?！?/br>
    韓向檸目送走王隊長，氣呼呼地說：“別裝聾子，你倒是說句話呀！”

    “向檸姐，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

    “為我好？”

    “我擔(dān)心你晚上不敢上廁所?！?/br>
    韓向檸愣了愣，赫然發(fā)現(xiàn)小學(xué)弟也是一番好意，沉默了片刻嘟噥道：“以后白天上廁所你也要陪我去?！?/br>
    “好的，只要我在。”

    “你不在怎么辦。”

    “喊小魚啊，對了，張姐調(diào)到我們所里了，你要是害怕也可以找張姐。”

    “她又不住躉船上，她說她住戶籍室?！?/br>
    想到要不是有行動，大師兄這會兒已經(jīng)把既霸道又小氣的張?zhí)m娶回家了，韓渝不禁笑道：“她現(xiàn)在住戶籍室，等過幾天就跟我大師兄住一個宿舍了?！?/br>
    韓向檸之前也接到過去張?zhí)m家吃喜酒的邀請，想到他們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這個婚卻沒結(jié)成，竊笑著問：“三兒，你是不是在惦記暖床的紅包?！?/br>
    “就算暖床有紅包拿，我也揣不進(jìn)自己的口袋?！?/br>
    “為什么。”

    “她現(xiàn)在是我同事，馬上就是我嫂子，我要出份子錢?！?/br>
    “要出多少？”

    “我問過二師兄，二師兄出五十，我也要出五十?！?/br>
    “你們啟東人情這么大，這相當(dāng)于你一個月工資！”

    “沒關(guān)系，反正我又不會虧?！?/br>
    “什么意思？”韓向檸不解地問。

    韓渝咧嘴一笑：“我將來也要結(jié)婚，到時候他們就要還回來，哈哈哈。”

    韓向檸噗嗤笑道：“你打算跟誰結(jié)？”

    韓渝突然臉頰發(fā)燙，急忙道：“向檸姐，不聊了，我要趕緊干活兒。候船室那邊很快就檢票，白瀏馬上啟航?！?/br>
    這孩子，明明有喜歡的人，可聊起來居然不好意思。

    韓向檸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林meimei給你打電話了，朱大姐接的，這是她的新通信地址?！?/br>
    “什么時候打的？”韓渝一陣激動，急忙扔下工具爬起身。

    “朱大姐說昨天中午打的。”

    “除了留地址，她有沒有說別的。”

    “沒有，她又不認(rèn)識朱大姐，有什么好說的。”

    韓渝忙不迭擦干手，接過寫有收信單位、地址、郵政編碼和傳達(dá)室電話的紙條，沉吟道：“看來她真換工作，真去廠里上班了。”

    韓向檸竟有些同情小學(xué)弟，但依然笑道：“還是香港獨資的企業(yè)，工資應(yīng)該很高?！?/br>
    “她說這個廠是計件工資，多勞多得，熟練工一個月最多能拿四百多塊錢?！?/br>
    “她在上海干一個月，相當(dāng)于你現(xiàn)在干八個月。等你的見習(xí)期滿了，她干一個月也相當(dāng)于你干四個月?！?/br>
    “她那么要強，肯吃苦，學(xué)東西又快，肯定能拿到四百塊錢一個月?！?/br>
    正在跟你說你們工資相差太懸殊，人家很可能看不上你，你居然盼著人家多拿錢……

    都說戀愛中的人是傻子，看來暗戀別人的人一樣是傻子。

    韓向檸徹底服了，笑道：“船剛才是你開回來的，等會兒輪到王隊長開，你抓緊時間修機器吧，修好趕緊洗洗睡?！?/br>
    第134章 祝你長個子

    江上不管亂成什么樣，跟岸上的關(guān)系不大。

    四廠離白龍港這么近，很多人都沒來過白龍港，甚至都沒見過長江。

    再說啟東的人口一百多萬，跑船的又能有幾個？并且人家不是在外地過年，就是回來過年了。

    所以航道堵塞，動不動發(fā)生翻船事故，跟啟東本地從事水運的群眾關(guān)系也不大。

    至于淹死人，實在算不上新聞。

    如果哪一年江上不死人，那才是大新聞。

    除了沿江的十幾個村，很少有人知道江上正在發(fā)生什么，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會關(guān)心。

    總之，如火如荼的捕鰻大戰(zhàn)，絲毫不影響春節(jié)的喜慶氣氛。

    白龍港不但到處張燈結(jié)彩迎新年，而且迎來了畸形的繁榮。

    從上?；啬贤ǖ拇逼綍r就一票難求，春節(jié)期間更難買。

    再加上航道時不時堵塞，客輪總是晚點甚至幾度停航，許多歸心似箭的游子為回老家過年，竟開啟了“曲線回鄉(xiāng)”之旅。

    運氣好的能買到十六鋪碼頭或吳淞口碼頭至白龍港的船票，再轉(zhuǎn)乘長途汽車回老家。

    運氣不好的從上海坐汽車去吳淞口，再坐渡輪去崇明島，乘坐島上的公共汽車或拉客的各種車輛趕到牛棚港，換乘901、904、905、906等客輪來白龍港，再再轉(zhuǎn)乘長途車回老家。

    再加上崇明島北堡港開往東啟縣三條港和吳倉港的北三、北吳線，以及崇明島“五七”農(nóng)場開往東啟三和港的三和線，受捕鰻大軍和潮汐的影響總是晚點甚至幾度停航，許多往返崇明島和東啟的旅客也改走白牛線。

    在白牛線運營的五艘客輪，跟公共汽車似的一班接著一班開，臘月二十九和除夕兩天竟加開到十六班！

    白龍港客運碼頭的客流量從平時的每天八九千人，一下子增加到兩萬三千多人次。

    白龍港長途汽車站也加開了幾十班汽車，連汽車票都一票難求。

    附近的小飯店、小商店、小商小販和用各種車?yán)偷睦习傩召嵉门铦M缽滿。

    而客輪的船長船員、碼頭的工作人員、車站的工作人員、汽車駕駛員和確保春運安全的公安、港監(jiān)卻累得精疲力竭。

    江面北風(fēng)呼嘯，寒氣逼人。

    白龍港派出所長張均彥天天呆在002上，確?！鞍着＞€”航道暢通，臉上、耳朵都生了凍瘡，雙手的凍瘡更嚴(yán)重，凍得像兩個饅頭。

    老劉剛做上白龍港派出所教導(dǎo)員沒幾天就趕上捕鰻大戰(zhàn)，天天呆在更冷的半棚式小001上，除夕那天實在扛不住，竟眼睛一黑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