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治辦和聯(lián)防隊什么時候有權(quán)抓人了，韓渝和老章聽得目瞪口呆。

    周正發(fā)給了南通來的公安個下馬威，放下對講機打開抽屜，取出一本空白收據(jù)：“章所長、韓隊長，你們不信任我，不想跟我說沒關(guān)系，但既然來我們良莊抓人，那該辦的手續(xù)要辦一下。”

    老章下意識問：“什么手續(xù)。”

    周正發(fā)輕描淡寫地說：“你們是來請求我們協(xié)作的，既然需要我們協(xié)作就要交協(xié)作費，抓一個人五百，抓兩個人一千，你們要抓幾個。”

    來你們這兒辦案，請你們吃頓飯那是應(yīng)該的，要錢就過分了。

    老章沒想到自己這個公安干警居然會有被綜治辦敲詐的這一天，感覺不像來的是鄉(xiāng)政府，而是進了土匪窩。

    韓渝一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道：“周主任，我們公安異地辦案，當(dāng)?shù)毓矙C關(guān)應(yīng)該提供協(xié)作，沒有要交什么協(xié)作費的規(guī)定?！?/br>
    “可我們這兒是良莊鄉(xiāng)人民政府，不是公安機關(guān)，公安局又沒在我們良莊設(shè)派出所。你們既然請求我們鄉(xiāng)政府協(xié)作，就要按我們良莊鄉(xiāng)人民政府的規(guī)定?！?/br>
    “這是鄉(xiāng)政府的規(guī)定？”

    “想看文件是吧，稍等?！?/br>
    周正發(fā)起身打開文件柜，翻找出一份加蓋有鄉(xiāng)黨委和鄉(xiāng)政府公章的紅頭文件，輕輕放到韓渝面前。

    韓渝拿起文件一看，整個人都傻了。

    他們不但有文件，而且有細則。

    抓幾個人，要交多少錢。

    如果抓不到，需要請鄉(xiāng)里幫著安排人留意甚至蹲守，又要交多少錢。

    甚至連打電話聯(lián)系的通信費用，出動車輛配合的費用，一項一項，明碼標(biāo)價。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不管抓什么樣的不法分子，都需要向鄉(xiāng)黨委鄉(xiāng)政府匯報，抓獲之后要在鄉(xiāng)政府審訊。

    公安特派員如果在家，由公安特派員參與審訊。

    公安特派員要是不在家，由分管政法綜治的副書記或綜治辦主任參與審訊。

    總之，想在良莊抓人要交錢，想把抓獲的不法分子帶走，要經(jīng)過鄉(xiāng)黨委鄉(xiāng)政府同意。

    第225章 大水沖了龍王廟

    所里總共只有一千六百塊錢的經(jīng)費，韓渝不想交所謂的協(xié)作費。

    話不投機半句多，找了個借口走出鄉(xiāng)政府，一邊在樹蔭下乘涼，一邊等李特派。

    “哪有他們這么干的，簡直無法無天，難怪經(jīng)濟搞不好?！?/br>
    老章頭一次遇到這事，窩著一肚子火，恨恨地發(fā)起牢sao。

    韓渝也很郁悶，見馬路對面的商店里有公用電話，提議打電話向局領(lǐng)導(dǎo)匯報。

    難得出來辦一次案，竟被一個小小的鄉(xiāng)綜治辦主任敲詐。老章丟不起這個人，不想打電話匯報。

    想到并沒有見到正主，韓渝覺得現(xiàn)在打電話匯報是不太合適，干脆撥打?qū)ず襞_的電話，呼了下異地辦案經(jīng)驗豐富的大師兄。

    三人在店里買了盒煙，等了大概五分鐘，許明遠回了過來。

    啟東人聽不懂思崗話，思崗人更聽不懂啟東話。

    韓渝不擔(dān)心小商店的老板娘聽見，簡單說了下這邊的情況。

    他正準(zhǔn)備問問大師兄如果對方不協(xié)作，能不能找個熟悉情況的人帶路，悄悄把不法分子抓了就回去，許明遠就苦笑著說：“別大驚小怪，這種事很正常?！?/br>
    “很正常？”

    “你們在江邊，坐在港監(jiān)、海關(guān)、漁政和港務(wù)局那幾棵大樹下好乘涼，這些年基本沒擔(dān)心過經(jīng)費，不知道岸上的基層所隊經(jīng)費有多緊張?！?/br>
    許明遠回想起這幾年過得苦日子，接著道：“本地的案件好說，涉及到外地的案件，沒錢怎么偵辦？所以一些辦案單位，包括我們刑偵大隊在內(nèi)，有時候會跟當(dāng)事人收一點辦案費。

    這跟你們幾年前給船隊武裝護航，讓航運公司承擔(dān)油錢和一路上的伙食費是一個道理?！?/br>
    看來真是在水上呆太久，跟不上時代……

    韓渝想了想，低聲道：“這不一樣，你們是出于辦案需要跟當(dāng)事人收點錢，他們這是開口跟我們要錢?！?/br>
    “有什么不一樣的，人家提供協(xié)作就意味著要出人出力，跟你們要點辦案費很正常?！?/br>
    “有沒有搞錯，關(guān)于異地協(xié)作上級有規(guī)定，而且是三令五申?！?/br>
    “你是說嚴禁亂收費？”

    “嗯?！?/br>
    不愧是師父的親徒弟，跟師父一樣認死理。

    許明遠暗嘆口氣，無奈地說：“針對跟當(dāng)事人收取辦案費和跟請求協(xié)作單位收取辦案費的情況，上級是下過好多文件，上個月公安部還專門下過文件?！?/br>
    “這就是了?！表n渝嘀咕道。

    “是什么是，你回頭看看文件的最后幾句?！?/br>
    “最后幾句怎么了？”

    “上級要求各級刑偵部門有關(guān)辦案經(jīng)費困難的問題，要積極向上級部門和黨委政府反映，取得黨委政府的理解和支持，爭取用正當(dāng)?shù)那澜鉀Q。”

    許明遠頓了頓，強調(diào)道：“聽見沒有，讓我們爭取用正當(dāng)?shù)那澜鉀Q。如果爭取不到呢，是不用辦案了，還是可以繼續(xù)不正當(dāng)?！?/br>
    韓渝沒想到上級下發(fā)的文件居然用這樣的措辭，哭笑不得地問：“這么說他們開口跟我們要錢，他們還有理了？”

    “咸魚，有沒有理放一邊，先想辦法把事情辦成。跟人家說說好話，看人家能不能少要點辦案費。”

    “大師兄，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我也不想變成這樣，我也想跟你一樣硬氣，可手頭上一大堆案子要偵辦，想偵辦就要花錢，局里又沒錢給我們，你讓我硬氣得起來么?！?/br>
    “好吧，不說了，不然又要花你的電話費?！?/br>
    ……

    章明遠聽得清清楚楚，跟韓渝一樣不敢相信岸上的同行變得如此“窮兇極惡”。

    來都來了，不能因為不想出五百塊錢就這么回去。

    老章沉默了片刻，低聲問：“咸魚，要不我們進去再跟那個周主任談?wù)劊俊?/br>
    “我們是來請求李特派協(xié)作的，跟他個綜治辦主任有什么好談的?！?/br>
    “行，我們再等等?！?/br>
    三人走進鄉(xiāng)政府，見一樓大會議室門開著，走進去坐下來等。

    韓渝開了一上午車有點累，干脆趴在會議桌上打瞌睡。

    老章靠在椅子上瞇了會兒，出去跟鄉(xiāng)干部套近乎，打聽李特派有沒有帶對講機或?qū)ず魴C，以及李特派什么時候能回來。

    韓渝跑了好幾年船，站著都能睡著，更不用說趴著了，被老章叫醒時已是下午五點。

    “咸魚，李特派回來了?！?/br>
    “哦?！?/br>
    韓渝抬起頭，準(zhǔn)備起身出去找水龍頭洗把臉，赫然發(fā)現(xiàn)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叉著腰看向自己。

    一看就知道他是領(lǐng)導(dǎo)，梳著大背頭，穿著白襯衫，腰里別著大屏幕的中文尋呼機和一部折疊式的摩托羅拉大哥大！

    門口還停著一輛奧迪100，不用問都知道是坐奧迪出去辦事的。

    你都這么有錢了還開口跟我們要協(xié)作費……

    韓渝腹誹了一句，趕緊舉手敬禮：“李特派好?！?/br>
    周主任提醒道：“韓隊長，這位是我們良莊鄉(xiāng)的盧書記，這位才是李特派?！?/br>
    這個盧書記太吸引人眼球了……

    韓渝在綜治辦主任的提醒下，這才注意到一個五十出頭、上身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短袖襯衫，下身穿著一條警褲的男子站在邊上，乍一看有點像書記的司機。

    “盧書記好，李特派好，不好意思，我……”

    “沒關(guān)系?！?/br>
    姓盧的書記從周主任手中接過茶杯，擰開喝了一大口，接過老章忙不迭遞上的煙，用一口本地的普通話問：“你們是南通市公安局水上治安支隊的？”

    “是，這是我的工作證?！表n渝急忙掏出證件。

    姓盧的書記放下茶杯，見老章雙手舉著打火機，低頭點上煙，一連抽了兩口，這才接過工作證和介紹信看了看，隨即交還給韓渝。

    “來抓人的是吧，想抓誰，哪個村的？”

    “……”

    “韓隊，來我們良莊抓捕都要向盧書記匯報。”

    李特派見韓渝和老章欲言又止，走上來提醒，他的普通話比盧書記更難懂。

    韓渝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道：“報告盧書記，我們是來抓捕黃建平的，他家住良莊鄉(xiāng)勝利村二組?！?/br>
    讓韓渝三人倍感意外的是，這個看上去更像大老板的鄉(xiāng)鎮(zhèn)一把手，竟沉吟道：“勝利二隊，黃建平……小韓同志，你們有沒有搞錯？

    這個黃建平我有印象，他是搞水運的個體戶，給磚瓦廠運磚頭，幫耐火材料廠運耐火材料，水運生意做得很好，不太可能違法犯罪?！?/br>
    “盧書記，他確實是從事水上運輸?shù)模烨昂浇?jīng)啟東市白龍河水域時，他的船與一條鹽海的貨船發(fā)生碰擦，進入發(fā)生口角，最后大打出手，把一個鹽海的船主打傷了?！?/br>
    “傷得重不重？”

    “斷了兩根肋骨?！?/br>
    “肋骨斷了，不是很嚴重，都不用去醫(yī)院做手術(shù)?！?/br>
    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想搞包庇犯罪分子。

    韓渝正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盧書記回頭道：“老李，你廣播通知下，問問黃建平在不在家。如果在家，讓他來一趟鄉(xiāng)政府，我要問問他怎么回事?！?/br>
    “好的。”

    “正發(fā)，小韓和章明遠同志請求異地協(xié)作的手續(xù)有沒有辦？”

    “沒有，他們非要等李特派回來?！?/br>
    “沒辦趕緊辦?！?/br>
    這時候，大哥大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