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條船修好要花多少錢？”

    “開始估算的是四百萬，現(xiàn)在看來肯定要超，估計沒四百五十萬下不來?！?/br>
    “新加坡老板有錢，前天安排兩個人坐飛機過來看維修進度和維修質(zhì)量的，人家很滿意，聽說今天又給張總匯了十萬美元！”

    難怪市領(lǐng)導(dǎo)對大修外輪這么重視呢，原來賺錢這么快，并且賺的是美元！

    石勝勇正暗暗感慨，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

    馬金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禁笑道：“力氣活好干，想找多少人就能找到多少人，但會修機器的技術(shù)人員不怎么好找。吳老板想到了張經(jīng)理，請張經(jīng)理帶幾個徒弟來幫忙。”

    “剛才過去的那位真是韓書記的姐夫？”

    “哪個韓書記？”

    “咸魚啊，他現(xiàn)在是開發(fā)區(qū)政法委書記，我們分局都要在他領(lǐng)導(dǎo)下工作?！?/br>
    看著石勝勇煞有介事的樣子，馬金濤猛然反應(yīng)過來，哈哈笑道：“我以為哪個韓書記呢，就算改口也應(yīng)該叫魚書記。叫魚書記好，魚書記聽著比魚局霸氣?！?/br>
    老蔣笑道：“也可以叫魚部長。”

    ……

    正如他們所說，張江昆確實帶著三個徒弟和港務(wù)局的十幾個老同事在船塢干私活，并且他們這個“私活團隊”負責(zé)的是最關(guān)鍵的機械工程。

    要維修保養(yǎng)貨輪的增壓器、熱交換器、鍋爐附件、管系工程、閥門工程、泵浦、空壓機、起貨機、臥式絞纜機和起錨機。

    至于更關(guān)鍵的主機、輔機，他們一樣修不了，只能靠從上海大型船舶修造企業(yè)請來的幾位老工程師和老師傅。

    修船跟搞建筑一樣都是分包的，張江昆是“總承包”，只包工不包料。

    由于上午有客輪靠港，他只能下午和夜里來船塢干活。

    有機會承包工程賺大錢，累點困點算什么，他們已經(jīng)連續(xù)加班好幾天了。

    韓渝很想幫jiejie姐夫減輕經(jīng)濟壓力，只要有時間就上船幫忙打下手，所以剛才身上臟兮兮的，連臉上都是油污。

    干到天黑，上岸吃飯。

    沒想到剛吃了幾口，大師兄竟苦著臉找過來了。

    “有沒有吃飯，沒吃我去幫你打一份。我們現(xiàn)在吃的是自助餐，有雞腿有大排，啟東賓館的廚師做的，色香味俱全！”

    “吃不下?！?/br>
    “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你不知道？”許明遠緊盯著韓渝問。

    韓渝一頭霧水，反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許明遠回來看看蹲在遠處吃飯的張江昆等人，愁眉苦臉地說：“周局好心幫倒忙，把我調(diào)回局里了?！?/br>
    韓渝光顧著確保塢修安全，同時忙里偷閑幫姐夫干私活，真不知道這些，驚問道：“周局把你調(diào)回局里做什么？”

    “刑偵大隊長?！?/br>
    “這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想當刑偵大隊長么?！?/br>
    “那是以前，現(xiàn)在我哪能做刑偵大隊長！”許明遠點上已經(jīng)戒了好幾個月的煙，如喪考妣地說：“局里的工資待遇能跟開發(fā)區(qū)比嗎？在開發(fā)區(qū)上班管委會發(fā)獎金，調(diào)回刑偵大隊能有多少獎金？”

    韓渝猛然反應(yīng)過來，意識到對大師兄而言升官真不是什么好事。

    許明遠越想越郁悶，苦著臉道：“雖然都要還貸款，但你有老丈人丈母娘幫著還。你姐夫有手藝，能利用業(yè)余時間干私活賺外快。我跟張?zhí)m什么都沒有，只能靠自個兒！”

    “想想也是，要不再找找周局？”

    “任命都下來了，現(xiàn)在想調(diào)回來怎么可能！”

    “那怎么辦?！?/br>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也不會來找你?！?/br>
    “下個月還貸款的錢有沒有著落？”韓渝低聲問。

    許明遠無奈地說：“下個月的有，下下個月就不知道怎么還了?！?/br>
    三家一起買房的，還貸壓力最大的當屬他們兩口子。因為正如他剛才所說，他父母和岳父岳母幫不上忙，只能靠他和張?zhí)m的那點死工資。

    韓渝打心眼里替他著急，沉吟道：“我等會兒回去問問檸檸，看能不能幫你周轉(zhuǎn)下。如果檸檸那邊也沒有，只能給小魚打電話?！?/br>
    “交首付時借的錢都沒還，你讓我怎么好意思再跟小魚開口？再說人家的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br>
    “那怎么辦？”

    “跑船的事你聯(lián)系的怎么樣，我們早就說好的，你不能反悔?！?/br>
    “今年東南亞金融危機，直接影響國際海運，想上船沒以前那么容易。再說你跟我不一樣，你剛考的證書都沒開封，連新證水手都算不上，上船只能先實習(xí)，實習(xí)工資不高，就算能上船也遠水解不了近渴?！?/br>
    “只要跑船都要實習(xí)，早實習(xí)比晚實習(xí)好?！?/br>
    “我跟張總說說，請他幫著想想辦法，上船應(yīng)該沒多大問題。關(guān)鍵這么大事，你是不是先跟張?zhí)m姐商量商量?！?/br>
    “你有沒有跟檸檸商量？”

    “暫時沒有?！?/br>
    看著大師兄滿是期待的樣子，韓渝苦著臉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反悔?？膳艽皇歉蓜e的，我現(xiàn)在就可以跟你一起辭職，但我們不一定能上同一條船，畢竟不是每條船都缺大副的。”

    許明遠是真焦急，一連抽了好幾口煙，欲言又止。

    韓渝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連忙道：“別急，總會有辦法的，師娘前幾天還問張?zhí)m姐有沒有錢還貸款?！?/br>
    “那是她的養(yǎng)老錢，我打死也不會跟師娘借?！?/br>
    “要不你晚上來幫我姐夫打下手，干干雜活?！?/br>
    “我哪有時間，你知道刑偵大隊積壓了多少起沒破的案子嗎？”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許明遠越想越難過，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低頭說：“這段時間好幾撥人去局里推銷保險，好多同事都給孩子上了，就我家沒給媛媛上保險。都是被買商品房鬧的，連媛媛都要跟著吃苦遭罪?！?/br>
    “張?zhí)m姐買房子一樣是為媛媛。”

    “我知道，關(guān)鍵她也不想想我們有沒有那個實力?！?/br>
    “現(xiàn)在說這些有用嗎？至于保險，我和檸檸一樣沒給菡菡上?！?/br>
    “我不是說上不上保險，我說這件事！”

    “這么說你鐵了心要上船？”

    “不上船這日子沒法兒過。”

    “局里那邊怎么辦？”

    “打辭職報告，其實辭職報告我早寫好了，只要你這邊有消息我就交上去?！?/br>
    “大師兄，你好不容易做上刑偵大隊長，就這么辭職是不是太可惜？”

    “顧不上那么多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娘兒倆吃糠咽菜吧。”

    ……

    大師兄下決心要辭職，韓渝沒辦法，只能給師娘打電話。

    師娘堅決不同意，把這些年存的一萬多塊錢從銀行取出來，第二天一早送到張?zhí)m手上。

    張?zhí)m這才知道許明遠居然想辭職去跑船，都已經(jīng)背著她考到了船員證書，關(guān)上辦公室門抱著師娘大哭了一場。

    二師兄也知道了，立馬給許明遠打電話，打算把存款取出來借給他還貸，連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吳仁廣都準備借錢給他周轉(zhuǎn)。

    那么多人不想看到他剛做上大隊長就辭職，許明遠沒辦法，只能暫時打消辭職的念頭。

    韓渝精疲力竭地回到白龍港，吃完飯洗個澡躺在床上。

    這件事對他的觸動很大，對韓向檸的觸動更大，摟著他幽幽地問：“三兒，你是不是跟大師兄一樣后悔買房子。”

    “沒有?！?/br>
    “真的？”

    “真沒有?！?/br>
    “那你有沒有跟大師兄一樣想過辭職去跑船？”

    有些事是瞞不住的。

    韓渝沉默了片刻，老老實實地說：“想過?！?/br>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那么沖動，當時我……我應(yīng)該跟你好好商量下的。”

    認識這么多年，學(xué)姐從來沒像今天這般溫柔過。

    韓渝竟有些不習(xí)慣，撫摸著她的后背，違心地說：“那房子確實很好，我也很喜歡，再說都是為了菡菡，我們苦點累點算什么?！?/br>
    “你能這么想就對了，只要菡菡將來過得好，我們苦點真算不上什么。”韓向檸很高興學(xué)弟能有這覺悟，覺得應(yīng)該獎勵下，情不自禁脫起貼身的棉毛衫和小衣裳。

    韓渝愣了愣，下意識問：“做什么……”

    “你說做什么，你是不是我丈夫？”

    “我今天有點累?！?/br>
    “我知道，你躺著別動，我來?！?/br>
    “師娘和葛局在隔壁呢?！?/br>
    “我們小聲點?！表n向檸嘻嘻一笑，幫他脫起棉毛衫。

    ……

    以前天天想跟學(xué)姐粘在一起，早上都不想起床，也不想去上班。

    自從有了菡菡，尤其買了商品房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壓力太大，居然有點害怕親熱。

    學(xué)姐霸王硬上弓，韓渝只能配合。

    一陣暴風(fēng)驟雨過后，韓渝摟著香汗淋漓的學(xué)姐，正想著剛才動靜有點大，師娘和葛局有沒有聽見，學(xué)姐突然抬頭問：“還想不想辭職跑船了？”

    韓渝猶豫了一下問：“你讓不讓我去？”

    “不讓！”

    韓向檸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哽咽著說：“我在岸上等了你四年多，都等成了老姑娘才跟你結(jié)婚的。你知道等你、想你的滋味兒多難受么，我可不想再分開，更不想再跟以前那樣連做夢都盤算著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