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的第一次洪峰已形成，就在上游。

    如果按原計劃001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wù)，補給好油料、飲用水和干糧就可以返航。

    正是因為洪峰要來，防汛指揮部門需要時刻掌握洪峰的情況，上級考慮到001不但有水下測繪設(shè)備，并且是一條穩(wěn)定性好、馬力大，在長江尾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拖輪，駕駛員和船員應(yīng)對大風(fēng)大浪的經(jīng)驗又很豐富，比防汛部門今年剛建成下水的第一條防汛指揮船“國汛一號”更適合執(zhí)行洪峰勘測任務(wù)，于是決定把借用時間延長一個月！

    計劃總是不如變化。

    姚立榮雖然很想家但依然答應(yīng)繼續(xù)執(zhí)行協(xié)助勘測任務(wù)，畢竟這是勘測洪峰數(shù)據(jù)，跟氣象局的“追風(fēng)人”差不多。全中國那么多搞水利的，又有幾個能有機會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wù)？

    況且跟著席老師和徐老師，真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

    姚立榮定定心神，放下望遠鏡問：“徐老師，今年的洪水真比54年大？我們要去勘測的洪峰量級真比54年的洪峰量級高？”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

    徐工沒想到自己竟也有這一天，都已經(jīng)到了武漢卻顧不上回家探望老父親。

    他一連深吸了幾口氣，平復(fù)了下情緒，緊鎖著眉頭說：“從上游水文站提供的數(shù)據(jù)看，這次洪峰量級應(yīng)該小于1954年。”

    “小于1954年？”

    “水量小于1954年，但給長江堤防造成的壓力要大于1954年?！?/br>
    徐工突然想抽煙，掏出香煙解釋道：“由于這些年長江流域的洲灘民垸處處設(shè)防，中下游的洞庭湖、鄱陽湖等大小湖泊大面積被圍墾，調(diào)蓄容積急劇減少，上游地區(qū)水土流失又十分嚴重，壅塞河湖，致使長江水量不是很大的情況下，水位卻不斷攀升?！?/br>
    席工前幾天曾說過，這些年長江年均移沙量約5.2億噸。

    一年流失5.2億噸泥沙是什么概念，能被江水從上游沖進大海的又能占多少？能想到之前能夠調(diào)蓄洪水的湖泊，現(xiàn)在可能只能調(diào)蓄之前的幾分之一。

    姚立榮聽得暗暗心驚，正為沿江堤防能不能經(jīng)受住洪峰考驗擔憂，徐工背著江風(fēng)點上煙，提醒道：“席工這些天沒休息好，我們等會兒進指揮艙，讓他多睡會兒。”

    “哦，好的?！?/br>
    “其實領(lǐng)導(dǎo)打算安排另一個同事跟我一起上船，想讓席工好好休息下，然后讓席工跟長江委設(shè)計院的劉工一起留在防指。席工說001是他從咸魚那兒借來的，我們也都是他帶回來的，他非要上船，非要跟我們在一起?！?/br>
    “席工也真是的，其實沒必要?！?/br>
    “勘測洪峰具有一定危險性，他不放心?！毙旃ひ贿B抽了幾口煙，想想又笑道：“他的性格比較……比較直，喜歡搞研究，不太喜歡跟領(lǐng)導(dǎo)打交道，也可能是覺得在船上比呆在岸上清靜?！?/br>
    姚立榮下意識問：“性格比較直？”

    “不然像他這樣的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又怎會跑長江尾去？”

    徐工反問了一句，感慨地說：“我是分過去的，他跟我不一樣，他有很多選擇。本來在設(shè)計院呆好好的，聽說長江口水文局缺人，他當時研究的課題正好需要去下游實地研究，就主動請纓調(diào)過去了。”

    長三角的經(jīng)濟是比長江中游發(fā)達，但武漢是省會啊。

    并且長江口水文局又不在大城市，甚至都不在熟州城區(qū)，而是在熟州江邊的一個小鎮(zhèn)，各方面條件都沒有武漢好。

    搞研究的人都這樣，性格都有些古怪。

    啟東水利局總工程師陳工的脾氣一樣不好，領(lǐng)導(dǎo)們都不喜歡他但又離不開他。

    就在姚立榮感慨萬千之時，“土地公”小陳正站在船尾陰涼處遙望著越離越遠的武漢三鎮(zhèn)跟朱寶根閑聊。

    “朱叔，小魚家可能就在我們上午看到的那棟最高的樓里面?！?/br>
    “不會這么巧吧?！?/br>
    “他跟我說過，他家小區(qū)是武漢最高的住宅樓，他回家都要坐電梯！因為太高，如果不坐電梯，靠雙腿爬樓，腿都要爬斷！朱叔，你坐過電梯嗎？”

    “電梯誰沒坐過，港監(jiān)處就裝了電梯，我坐過好幾次。不過不是真坐，是站在里面的。”朱寶根笑了笑，想想又說道：“我不光坐過直上直下的電梯，也坐過斜著的那種電梯?！?/br>
    “斜著的電梯是什么電梯？”小陳一頭霧水。

    “就是有樓梯的那種電梯，想起來了，叫扶梯?！?/br>
    “扶梯我也見過，文峰商場就有?！?/br>
    “我就是文峰商場開業(yè)那一天去坐的，我本來不想去，去就要花錢，小斌非拉著我去。那么多人，人擠人，電梯每層都有，電梯邊上都沒個東西擋著，我坐到六樓都不敢朝下面看?！?/br>
    相比啟東去年開業(yè)的文峰商場，小陳對小魚在武漢的家更感興趣，嘀咕道：“其實我們加完油、加滿水可以上岸轉(zhuǎn)轉(zhuǎn)的。說起來怪我，那會兒怎么就沒想到請姚工用手機打個電話問問小魚，他家到底住在哪兒。要是知道地方，我們說不定能去他家玩玩，看看他爸他媽，看看小鱷魚?！?/br>
    小陳提到老梁老兩口和小鱷魚，朱寶根一樣有點遺憾，不禁嘆道：“小魚和玉珍結(jié)婚擺了兩次酒，先回老家擺的，老家辦完又回武漢辦。他和玉珍回武漢時請了好多人，也請過我，想帶我來武漢玩幾天。”

    “朱叔，你來過武漢！”

    “來過一次，不過不是來喝小魚和玉珍的喜酒，是來接收長江公安110、長江公安111和南通公安002的。”

    “就是給潛水艇護航的那次？”

    “嗯?！?/br>
    “那你為什么不來喝小魚和玉珍的喜酒，他們又不是沒請你，再說又不要你花錢！”

    “不是錢不錢的事?！?/br>
    朱寶根沉默了片刻，低頭看著雙手：“我以前做什么的你不是不知道，人家結(jié)婚我去像什么樣？再說小魚和玉珍在啟東賓館擺酒的時候，我又不是沒去喝過喜酒。”

    他以前是收斂死人的，去喝人家的喜酒是不太合適。

    小陳反應(yīng)過來，想想又問道：“那上次來接收新船，你們在武漢等了好幾天，小魚那會兒還沒調(diào)回老家，他有沒有叫你去他家玩玩？”

    “叫了，我沒去。”

    “為什么不去？”

    “我們是開001來的，船上不能離人，我要看船?！?/br>
    “如果是我，我肯定去?！?/br>
    “總會有機會的?！?/br>
    二人正聊著，徐工和姚立榮走了過來，好奇地問他倆在聊什么。

    小陳指指越來越遠的武漢三鎮(zhèn)，說起小魚的父母和兒子都在武漢，今天在武漢靠泊時很想去看看卻沒能去的事。

    讓小陳和朱寶根倍感意外的是，徐工指指武漢方向，凝重地說：“不是我不讓你們上岸，主要是江堤上管的嚴，你們上岸之后想再回船會很麻煩?！?/br>
    “江堤上管的嚴？”

    “除了防汛搶險人員，未經(jīng)允許不得上江堤?！?/br>
    “難道人家想上堤看看江水有多高都不行？”

    “不行?！?/br>
    “為什么？”

    “為了安全?！?/br>
    “擔心有人會掉進江里？”

    “這是一方面，但主要是擔心會有不法分子搞破壞?！?/br>
    小陳驚詫地問：“誰會破壞江堤，再說江堤有那么容易破壞嗎？”

    徐工再次掏出香煙，取出一根遞給老朱，低聲道：“看來你們平時不怎么看新聞，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壞人，有些壞人甚至壞到骨子里！今年2月14號，有兩個混蛋在一輛公共汽車上安裝炸彈，在公共汽車行駛到長江大橋上的時候引爆了，炸死十幾個乘客，炸傷二十幾個?！?/br>
    朱寶根猛然想起有這事，頓時驚呼道：“想起來了，咸魚和韓寧跟我說過。爆炸案發(fā)生之后連我們南通的長航分局都很緊張，那段時間只要是去碼頭坐船的人，全要開包接受檢查，看有沒有危險物品，有沒有爆炸物！”

    小陳再次轉(zhuǎn)身看向越來越遠的武漢，驚恐地說：“這么說是應(yīng)該管嚴點，萬一還有壞人，萬一壞人把江堤炸了怎么辦?！?/br>
    第586章 南通預(yù)備役團的首秀

    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兩天雨，天一放晴，南通預(yù)備役團、啟東預(yù)備役營、南通開發(fā)區(qū)預(yù)備役營和“攻堅英雄營”、“紅色尖刀連”的旗幟，就在長江三河段江堤內(nèi)側(cè)泥濘的田地里迎風(fēng)招展。

    小魚一馬當先，cao作插有紅旗的挖機，從沿江公路這一側(cè)開始往江堤方向作業(yè)。

    今天的工作依然是修路，田地里已經(jīng)放好了線。

    等小魚清理掉作業(yè)區(qū)域的淤泥，利用挖機履帶反復(fù)碾壓，用挖斗背面反復(fù)拍，平整壓實出來一段路基，夏團長、焦政委就帶領(lǐng)團機關(guān)的參謀干事和張二小、小姜、吳恒等“專職”預(yù)任軍官”，以及王鐵軍、嚴華棟等“專職”預(yù)編戰(zhàn)士一擁而上。

    二十幾個官兵全靠人力把運輸班從開發(fā)區(qū)拆遷工地拉來的建筑垃圾和三河街道提供的碎石子卸下車。

    緊接著，路橋公司派來的推土機上。

    把眾人卸下的建筑垃圾從馬路邊推到小魚平整壓實好的路基上，先盡可能推平，再用推土機的履帶反復(fù)碾壓。

    等推土機碾壓的差不多了，小魚把挖機開回來，用抓斗把剛卸下的碎石子盡可能均勻的灑在路面上。

    夏團長、焦政委等現(xiàn)役軍官和張二小、吳恒等“老板軍官”今天都成了輔助施工人員，剛休息了一會兒繼續(xù)干活，用鐵鍬、釘耙等最原始的工具把小魚拉平過的碎石子進行最后的平整。

    經(jīng)過一上午的辛勤勞動，一段約五米寬、二十米長的簡易砂石路就出現(xiàn)在眼前。

    盡管離江堤還有一段距離，光靠這兩臺施工機械和這三十幾號人想把路修到江堤至少需要三天，但大家伙依然極具成就感。

    “同志們辛苦了，先休息一會兒，那邊有干凈水，趕緊去洗個手，飯馬上送過來！”

    “團長，省領(lǐng)導(dǎo)到底來不來？”

    “你問這些做什么，我們是來抗洪的。上級在與不在，來與不來，我們都要一個樣！”

    “團長，我只是好奇。”

    “這有什么可好奇的?！?/br>
    夏團長瞪了問省領(lǐng)導(dǎo)究竟來不來檢查的少校一眼，轉(zhuǎn)身看向可能是全南通預(yù)備役團年齡最小的預(yù)編戰(zhàn)士，笑問道：“小張，累不累？”

    冬冬顧不上再研究挖掘機，急忙回頭道：“不是很累?！?/br>
    “手有沒有磨出泡？”

    “沒有?！?/br>
    “摘下手套，讓我看看?！?/br>
    冬冬摘下手套，讓夏團長和焦政委看了看，一臉不好意思地說：“真沒起泡，只是……只是有點疼?！?/br>
    眼前這孩子今年才十六歲，剛參加完中考，據(jù)說考得不錯，并且再有兩年就會變成真正的上海人，放暑假明明可以跟別的孩子一樣玩，卻被他爸他媽送過來“參軍入伍”，甚至要跟大人一樣參加勞動。

    早上見他對開挖掘機感興趣，本打算讓他跟小魚學(xué)著開挖掘機的，結(jié)果他居然說只能在業(yè)余時間跟“小魚舅舅”學(xué)開挖掘機，不然他爸他媽和他咸魚舅舅就要讓他回去。

    總之，他家里人就是讓他來吃苦的！

    什么樣的家庭能教出什么樣的孩子。

    夏團長感慨萬千，不禁笑道：“你爸你媽也真是的，你才十六歲就讓你干這么重的活兒。”

    冬冬正不知道怎么解釋，小魚就走過來笑道：“十六歲干活兒很正常，我和他舅舅十六歲都已經(jīng)參加工作了。再說今天的活兒又不重，干一會兒休息一會兒，跟玩兒似的。”

    干一會兒歇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