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又打量現(xiàn)在的身體，不出他的意料，完全變得跟黑暗精靈一樣了。

    他賭贏了。

    “程諾……”項月朧聲音輕顫，有些哽咽。

    程諾回頭，項月朧的臉變得無比巨大，就在他面前，在他轉(zhuǎn)頭看過去的幾秒后，那張臉突然淚眼汪汪。

    “程諾……”

    程諾抬手，小手按在項月朧的臉頰上，聲音無奈：“用不著哭成這樣吧，我這不是沒死嗎?！?/br>
    項月朧哭得更厲害了，一邊抽泣一邊小心翼翼地捧著在蛋殼里的小人，像捧著全世界。

    背靠墻壁的歐陽笛謹(jǐn)慎地觀察那個跟程諾長得一模一樣的家伙。

    也不算一模一樣，只是臉一看就是程諾。

    比起人類，頂著程諾臉的小怪物邪氣很重。

    異色的眼睛本就給人妖異的感覺，耳朵又尖尖的，黑色頭發(fā)長過膝蓋，發(fā)尾是漸變的銀色，而且像活的，反重力地浮起一些，像蛇立起來吐著蛇信在感知周圍的環(huán)境，怪物感特別強(qiáng)烈。

    與人類無異的□□的腳背與小腿上有一些銀灰色的紋路，手背與手臂上也有，似乎深入了皮膚層的組織，與皮膚融合得非常完美。

    手的指甲像涂了銀灰色的指甲油，而且不圓潤，尖尖的。

    小怪物身上覆蓋的衣服與樹葉紋路相似，只不過只有銀色與黑色，而且只遮擋了重要的部位，其余地方極為狂野，布料如扁平的藤蔓，這里長一點那里長一點。

    看他與項月朧的互動，好像是原裝程諾，但萬一是奪舍的怪物繼承了程諾的記憶呢？

    歐陽笛不確定，謹(jǐn)慎地再觀察。

    程諾正在適應(yīng)新的身體。

    昨晚做噩夢，重新夢見冥蝶拉他入死者世界的事情時，程諾忽然察覺到一些原本沒注意的事。

    【活下來】這三個字對黑暗精靈一族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

    從霞丹市龍犽的蘇醒開始，第一個幻境里，無不充斥著幻境主人對生的強(qiáng)烈欲望；

    第二個幻境來自棘兔，棘兔借給他力量時出現(xiàn)的幻境里雖然充斥著巨大的食欲，但在亡靈的互相吞噬中，也出現(xiàn)了活下去的渴望，為了活下去不斷吞食；

    到了冥蝶，它與龍犽和棘兔不同，拉他進(jìn)亡者的世界，這里的【活下去】不是來自黑暗精靈，而是來自他本身。

    之前沒注意，在貍淵與蒼畫強(qiáng)調(diào)“活下去”后，重新夢見冥蝶，程諾忽然發(fā)覺這一路走來的事情有所關(guān)聯(lián)。

    這三場幻境像有關(guān)聯(lián)的試煉與考核，沒有活下去的欲望就會死，它們通過幻境在篩選著什么、改變著什么。

    程諾察覺到這一點，感覺它們的目的性與計劃性強(qiáng)得可怕。

    結(jié)合它們看自己不像在看異族的人類，事情頓時變得毛骨悚然起來，程諾擔(dān)心有一天自己不再是自己，而這一天可能就發(fā)生在與鮫人交戰(zhàn)的當(dāng)天。

    從噩夢中驚醒的程諾，把之前為了預(yù)防黑暗精靈反水而寫下的大量關(guān)于它們之中實力較強(qiáng)的黑暗精靈的信息的本子，放進(jìn)衣柜抽屜里。

    程諾在血靈城堡里的圖書館看了不少黑暗精靈們的書籍，內(nèi)部圖書中，歷史書里記錄了多場戰(zhàn)役，有不少黑暗精靈的戰(zhàn)斗，從中能看出一些黑暗精靈個體擅長的事情與短板，還有一些自傳書籍等，信息量都很大。

    還有其他高等異族中強(qiáng)大個體的攻擊風(fēng)格、嗜好之類，程諾全都給寫上去了，黑暗葉奈是黑暗精靈預(yù)備役、開戰(zhàn)先殺黑暗葉奈的重點他也寫了上去。

    在把筆記本放進(jìn)去之前，程諾拿筆在第一頁寫上“我可能不是我”的話。

    不知道今天會發(fā)生什么，程諾便跟項月朧說了那句“不要百分百相信我”的話，又讓他三天后去抽屜拿筆記本。

    如果他今天沒事，那他會回來把那本筆記本收起來；

    如果出事，那本筆記本能幫人類進(jìn)一步剖析異族，降低摸索試探中的人命損耗，在黑暗時代里盡量穩(wěn)住種群的生存。

    在遇到傳說級鮫人后，黑暗精靈不給回應(yīng)，程諾以為它們是提前知曉這件事并打算借此做什么，比如借助傳說級鮫人之手抹除他身為人類的意識之類。

    但在死亡之際，程諾猛然懂了貍淵和蒼畫強(qiáng)調(diào)的“活下去”是什么。

    最初的黑暗精靈是自然精靈在死亡之際，因為災(zāi)禍的特殊力量而出現(xiàn)的，次代三代等，是初代黑暗精靈在世界各地從白骨中喚醒。

    很明顯，被初代黑暗精靈賦予新生的生命體都具有強(qiáng)烈的對生的渴望。

    他經(jīng)歷的前兩個幻境，很可能是龍犽和棘兔成為黑暗精靈之前的記憶。

    它們說的“活下去”，不是讓他在鮫人手里活下去，而是從死亡里活下去，獲得新生。

    被傳說級鮫人扭斷脖子的時候，程諾想起了黑暗精靈母樹上那顆蛋。

    陷入黑暗身體墜入海里，程諾感覺自己意識被某種力量拉扯，暴力塞進(jìn)一個窄小的地方。

    這里一片虛無，冰冷得可怕。

    這里沒有時間的觀念，無法知曉到底過了多久。

    一開始程諾還能感覺到自己正處于一個狹窄的空間里面，隨后逐漸感受不到四肢，在充滿死氣的黑暗中，人的意志與理智被瘋狂消磨。

    什么都沒有，只有死寂。

    在這種環(huán)境里，最可怕的反而是有感覺。

    即使想尖叫，也沒有聲音、無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