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的瓷盞輕輕抵上蕭云錚的唇，茶水升起裊裊熱氣，橫亙在兩人之間，沾濕眼睫，迷亂了人的視線。

    “難得公主親自奉上，這茶，蕭某自然要喝?！?/br>
    你來我往間言語暗藏玄機，蕭云錚手執(zhí)茶盞飲下。

    修長的指骨傾倒杯側(cè)，他將瓷盞展示給殷靈棲看，底部一滴不剩：

    “茶是好茶，人么，就差點意思了?！?/br>
    意味深長。

    “差點意思嗎？”殷靈棲抬眸掃過滿滿一庭院容色斐然、風(fēng)姿各異的俊秀男子，勾了勾手指，便見一翩翩公子走上前來。

    “吟詩作對，舞劍侍花無所不通?！?/br>
    “不過爾爾?！笔捲棋P眉眼平靜漠然。

    殷靈棲斂眸一笑：

    “若這還算差，那么依世子之見，何者堪為上乘呢？”

    蕭云錚上前一步，迎上那雙笑盈盈的秋水眸，同她四目相對：“自然是——”

    “我。”

    折扇自面前“嘩”一聲展開。

    汝陽王邁著自信的步伐出列，向在場眾人投過來的意味復(fù)雜的目光頻頻點頭致意。

    “承讓了，諸位。”

    “……滾?！?/br>
    殷靈棲選擇默默閉上眼，沒眼再看。

    “你個顯眼包。”別枝寒睨了汝陽王一眼。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本王風(fēng)流倜儻風(fēng)度翩翩，正是云錚口中那驚才絕艷的第一等人物！”殷珩搖著折扇，好不快哉。

    蕭云錚目光陰惻惻的落在汝陽王身上，修長的手搭在桌沿，手背青筋突起。

    “皇叔風(fēng)流倜儻，皇叔舉世無雙?！币箪`棲心情好，附和他兩聲。

    “小侄女，有眼光！”殷珩朝她豎起大拇指。

    殷靈棲睜著一只眼睛閉著一只眼睛，偷瞄了一眼蕭云錚的臉色，手指藏在袖子里也暗暗朝殷珩豎起大拇指作為回應(yīng)。

    她這位皇叔看似不務(wù)正業(yè)紈绔子弟一個，實則有些巧思，殷珩這么一插科打諢，眾人笑一笑，方才膠著的尷尬處境便也解開了。

    “謝啦，皇叔?！彼p笑一聲。

    “小事，小事?！币箸窀那淖叩揭慌缘驼Z，“皇叔知道你同云錚就是一對冤家，湊一起就得斗的擦出火星，他今日心情不大好，嫉妒你養(yǎng)面首，你多擔(dān)待著些別再和他斗了?！?/br>
    “他嫉妒我養(yǎng)面首？！”殷靈棲皺眉，疑心自己聽錯了，“我養(yǎng)面首礙著他什么事了？”

    “誰知道呢，云錚城府深沉得很，就憑你十四叔這腦子哪里猜得透?！币箸癖е茸訐u了搖頭。

    正說著話，忽見霧刃由公主府管家引著路，急匆匆地入門拜見。

    “發(fā)生了何事？”蕭云錚抬眸。

    “主子，方才關(guān)押韓十娘的大牢被人劫獄了?！?/br>
    “劫獄？！”

    府上眾人聞言頓時神色一緊，不約而同望向霧刃。

    “主子讓屬下將潘生臨終留下的線索交由韓十娘辨認，屬下奉命去做時，大牢中看押韓十娘的衙役竟意外撞見劫獄現(xiàn)場?！?/br>
    “人抓到了嗎？何人所為？”蕭云錚立即起身離席，快步朝外走。

    “并未抓到，那幫人顯然有備而來，行事周全，即使被撞破計劃，也能一面同守衛(wèi)纏斗一面全身而退，萬幸的是韓十娘還留在牢中，沒來得及被同伙救走?！?/br>
    霧刃壓低聲音，低聲道：“有一事，屬下定然要稟告給主子。”

    “何事？”蕭云錚問。

    “看守牢獄的獄卒中有一年長者，系從前禁軍退伍中受傷退下的老兵，他于二十年前參與過殲滅穆王之亂。他說……”

    “他說他在劫獄現(xiàn)場，看見了二十年前身死行宮的穆王。”

    “什么？”蕭云錚神色一凜，“過逝二十余年的人，如今會在盛京城再度現(xiàn)身?！?/br>
    “死而復(fù)生，世間不可能會有這樣荒誕的事！”

    “這倒也未必?！币箪`棲的聲音忽然自身后響起。

    冬風(fēng)吹落一樹白梅紛亂如雪，落了她滿身。

    蕭云錚轉(zhuǎn)身定定望著她。

    昭懿公主就站在花樹下，近在咫尺，卻似同他隔了兩個世界，朦朦朧朧，影影綽綽，遙遠不可觸及。

    “你是誰？”鬼使神差的，蕭云錚忽然問出這一句，話一脫口，連他自己都怔了一怔。

    你，是誰？

    是我本應(yīng)認識的那個昭懿公主嗎……

    “我即我?！币箪`棲笑了笑，眼底透著他從未見過的，逾越生死的淡漠。

    歷經(jīng)新生，她早已不是前世的那個昭懿公主了。

    “主子，該回皇城司了?！膘F刃催促道。

    蕭云錚收回思緒，轉(zhuǎn)而問道：“他們看見‘穆王’朝哪個方向逃亡了？”

    “盛京城以北。”霧刃答。

    “上馬，叫上皇城司校尉，事關(guān)二十年前舊案，我親自去追?！?/br>
    蕭云錚飛身上馬，鞭子高高揚起，卻遲疑一刻并未落下。

    他再度轉(zhuǎn)身，深深望了殷靈棲一眼，沉聲道：

    “人死不能復(fù)生?！?/br>
    小公主聳了聳肩，口吻輕松：“你說得對?！?/br>
    她又恢復(fù)了蕭云錚所熟悉的那個昭懿公主的模樣，方才花樹下的那一瞬，仿佛只是蕭云錚的幻覺，從未發(fā)生過。

    身后落花滿地，融入腐土，催生出新芽。

    ***

    強健有力的馬蹄聲驟然自原野間響起。馬匹成隊，氣勢磅礴，所過之處揚起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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