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茶的布鞋濕透了，他踩來踩去，咕嘰咕嘰。

    白清語拎住他的后頸，“這里的水臟臟的?！?/br>
    他打開推車的蓋子，從里面拿出一條干燥的毛巾，給小崽子擦臉。

    白小茶仰著腦袋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被毛巾擦得東倒西歪。

    白清語勾起嘴角，幸好他未雨綢繆買了帶蓋的“兒童車”，雖然特別一點，但沒有任何缺點。

    一個學生舉著雨傘匆匆走過，他手里提著一個垃圾袋，里面是全家吃完早餐制造的垃圾，有牛奶盒，還有果皮紙張，mama讓他帶下樓扔掉，可是出門并沒有看見垃圾桶。

    下雨天他一手撐傘，一手提著垃圾袋已經(jīng)有些煩了，看見一個綠色嶄新垃圾桶，眼睛一亮，忙拋進去。

    咚。

    白清語一怔，上前拎出來，他發(fā)現(xiàn)垃圾桶的缺點了。

    白小茶覺得好好笑：“爸爸，我的窩變成垃圾桶了！”

    白清語：“是噢?！?/br>
    賀任沅目睹了這倒霉一幕，又看見強裝樂觀的父子倆，心臟好像要被揉碎了。

    如果這是白清語的苦rou計的話，他成功得不能再成功。

    賀任沅正要叫人，突然，一輛奔馳停在公交站邊。

    車上下來一個陽光帥氣的青年，氣質(zhì)像體育生，笑容滿面：“清語，我是江禮帛的朋友，我來接你。”

    江禮帛跟他描述是一個帶崽的爸爸，那崽特別可愛，不用照片就能認出來。

    “你的行李呢？我搬到車上。”

    白清語不好意思地說：“就是這個。”

    青年看見垃圾桶愣了一秒，隨后打開車后蓋，力氣很大地將垃圾桶扛起來，桶口朝內(nèi)放置，后備箱空間有限，車蓋子只能合不上了。

    “快上車吧?！?/br>
    白清語抱著小崽子上車。

    青年調(diào)高了空調(diào)的溫度，道：“對不起，來遲了，我們大概二十分鐘到，來，喝熱水。”

    白清語接過來：“您太客氣了?！?/br>
    白小茶：“謝謝叔叔。”

    青年往后瞧了一眼白小茶，眼里閃爍期待：“不謝，叔叔的幸福就靠你了小朋友?！?/br>
    白清語有些疑惑，??？這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奔馳發(fā)動，駛?cè)氪笥曛小?/br>
    白小茶趴在玻璃上，突然指著外面道：“是老板叔叔的車?！?/br>
    青年嘴角一揚，隱隱有炫耀之意：“啊，這么明顯嗎，這輛的確是江教授的車?！?/br>
    白小茶被帶走了注意力，噢，他有新的老板叔叔了。

    大雨天，公交站人也少，白清語離開之后，就再也沒人過來。

    賀任沅靜立半晌，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他似乎乍然失去了什么，心臟空蕩蕩的一片，但很快被冰冷的雨水浸透浸滿。

    很好，那人他認識，小富二代，品行端正，大抵交往的摯友也不會騙人去東南亞。白清語一點也不笨，知道投靠同鄉(xiāng)飛黃騰達。

    那他還站在這里干什么。

    ————————

    賀某尚且不知他老婆孩子繼續(xù)去當保姆。

    第15章

    淋了雨的茶神，在車里茶香四溢。

    白清語尚能控制自己，幼崽就無知無覺了，需要爸爸施法加以控制。

    白小茶能聞到爸爸的些微氣息，臉蛋靠在白清語胸前，哪壺不開提哪壺，“好香啊爸爸?！?/br>
    開車的青年道：“車載綠茶香水，挺好聞的吧，我送江教授的。對了，我叫徐詔，詔書的詔?！?/br>
    白清語微一挑眉，他想到了，他也可以弄個綠茶香囊在身上，以后淋雨就不會露餡了。

    車里的暖風幾乎將白小茶短短的頭發(fā)烘干，又變得柔軟蓬松。

    二十分鐘后，白清語抵達一老小區(qū)，因為下雨，老太太今天沒把母雞放出來，關(guān)在屋里面，花圃空蕩蕩的。

    徐詔率先下車，從副駕拿了把傘撐開，這才打開車后座，給父子倆撐傘。

    白清語一下車，回頭發(fā)現(xiàn)座位上被他的濕衣服弄濕了，“抱歉?！?/br>
    “沒事兒，一會兒就干了?！毙煸t熟門熟路地掏出鑰匙打開一樓的柵欄防盜門，等白清語進去后，折返回后備箱，收了傘，單手就把垃圾桶拖下車，抬上幾級臺階，“我就送到這兒了，這會兒伯父伯母應該在屋里看早間新聞，你敲門就行?！?/br>
    白清語：“你不進來坐坐嗎？”

    徐詔笑了下，道：“等啥時候伯母不養(yǎng)母雞了，我才能進去?！?/br>
    白清語以為徐詔跟賀任沅一樣有潔癖，不跟母雞共處一室，理解地點點頭：“那你開車慢點?！?/br>
    白清語關(guān)上門，把白小茶放下地。

    老太太聽見動靜出來，在客廳里看見落湯雞一樣的父子倆，“哎喲”一聲，“快去換衣服，這間房我收拾了，你看看行不行。”

    白小茶貼著爸爸腳跟站：“爺爺奶奶好?！?/br>
    老頭子慢一步出來，他上回不在家，江禮帛雇的保姆他沒看見，聽說是帶著個孩子，是什么“國家統(tǒng)一指定孫子”，這臭小子安什么心他還能不知道？

    別人家的就是別人家的……老頭抬了一下老花鏡，隔著鏡片看見一個乖巧的小崽子，呃……變成自家的也不錯。

    “快換衣服，別感冒了，吃早飯了沒？”

    白小茶禮貌回答：“爺爺，吃過了，吃了包子?！?/br>
    白清語帶白小茶進保姆的臥室，把小推車也拉進屋里。這套房子是二十年前的單位分房，三室兩廳，客臥都不大，連賀任沅別墅客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一張一米五的床，加上一排衣柜，墻角再放個大垃圾桶，就不剩什么空間了。

    陰雨天，窗戶外面有綠化樹，導致一樓采光稍暗，但白小茶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在戶外曬太陽。

    ……

    賀任沅一身濕透地回到家，難得顯現(xiàn)出些頹喪。

    這種狀態(tài)，管家只在賀任沅掉崖醒來后看見過，不過那時賀任沅還余著一股狠勁報復律所合伙人，把經(jīng)營的律所直接拆得灰都不剩。

    那是賀任沅三年的心血，靠一樁樁不眠不寐的官司打響的招牌。

    但那律所臟了，他就看都不看，論拿得起放得下，還得是賀任沅這樣的狠人。

    賀任沅現(xiàn)在的樣子明顯是“放不下”，然而他都這樣了，管家也不忍心問你怎么沒追上。

    “少爺，吃、吃早餐吧?！?/br>
    賀任沅行尸般坐在椅子上，衣服濕了也沒知覺，拿了一個饅頭，眼前突然浮現(xiàn)那個小崽子吃饅頭的樣子，浮現(xiàn)白清語把吃不完的青團扔在他碗里的樣子。

    吃飯時沒有白清語在耳邊叭叭，異樣地安靜。

    賀任沅抬眸一掃，從管家、李如李愿、姜萌萌、劉姐等人身上掃過，他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六個人一半都是啞巴，剩下的也是啞巴。

    啞巴姐妹輕輕地比劃著什么，這是此時最安全的交流方式。

    賀任沅：“姜萌萌，翻譯。”

    姜萌萌突然被點名，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她本來就社恐，更不敢在老板面前翻譯啞巴姐妹的悄悄話。

    少爺?shù)奶嫔韺殞毑辉?，她還沒練出膽子呢。

    賀任沅耐心地等了三秒，扔下饅頭上樓去了。

    管家道：“沒事，沒事，問題不大，等白清語回來就好了?！?/br>
    劉姐問：“清語還能回來？”

    管家胸有成竹：“我有聯(lián)系方式，等我確定他下一個工作是什么，我就去挖墻角。”

    現(xiàn)在情況未明，少爺也還犟著，等他弄清楚白清語轉(zhuǎn)行后的工作，就能對應開出更高的工資和福利挖墻腳——他相信賀映愿意買單。

    管家等了等，把白清語炒的茶葉拿出來，泡了一杯熱騰騰的茶。

    端上樓時，賀任沅正好洗完澡出來，他聞到茶香眼也不抬：“不喝?！?/br>
    管家：“白清語炒的茶?！?/br>
    賀任沅：“……放著?！?/br>
    管家：“您多喝熱水?！?/br>
    賀任沅按了按額頭：“你不要自作主張，我不需要他回來當保姆。”

    管家一愣，這是不讓他去挖墻腳的意思？

    “那我還要問問白清語在哪上班嗎？”

    賀任沅不作聲，管家明白了，問是要問的，問完再說。

    賀任沅端起茶，不喝，放在眼前細看，白清語到底有什么魔力？為什么炒的茶也與眾不同？

    他不知不覺上了三樓，這里的一切都被白清語清理過，地板干干凈凈，床上的丑陋床單收走，露出原木底色。

    陽臺上曬著一件外套，賀任沅仿佛分手后找到跟前任見面的借口，推開陽臺門，看清衣服的瞬間，大腦冷卻下來。

    不是白清語忘記帶走的外套，是他的。

    白清語居然撿了他扔在垃圾桶的外套，還手洗了掛在這里曬。

    外套、領帶……領帶不能水洗，被洗過之后皺巴巴的像一條農(nóng)家懸掛的酸菜。

    垃圾桶里的也能撿？白清語是不是笨……算了，他連親生兒子都能放在垃圾桶里，跟不要的小流浪貓似的。

    賀任沅想起公交站那一幕，心里仍然悶悶的，仿佛他是主導這一幕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