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多寶魚和天降飛鳥
溫瑜把給沈硯做的清蒸多寶魚從霧氣騰騰的蒸鍋里取了出來,沈硯則抬著頭仰著脖子乖坐在餐廳里,魚rou的清甜氣息立刻從蒸鍋里溢了出來,滿滿當當?shù)爻溆松虺幟翡J的嗅覺。溫瑜挑出去腥用的姜片和蔥結(jié),接著再淋上炒制過的些許濃稠的豉油汁,在保留魚rou原本的清甜之外色澤瞬間誘人了許多。 “溫瑜你好了沒???”沈硯咽了咽口水。 “馬上,你過來盛米飯吧?!睖罔ぴ趶N房遙遙應道,只不過剛說完沈硯就迫不及待地出現(xiàn)在了面前,溫瑜忙在沈硯下一步動作之前搶先道:“先洗手,不許偷吃,上桌再吃?!?/br> “唔……”沈硯認認真真地洗了手,盛了兩大碗米飯,那邊溫瑜的青菜香菇也炒好出鍋了,翠亮的上海青和裹著蔬菜湯汁的蘑菇絲毫也不輸魚rou的香味。 沈硯忙將餐桌擺的整整齊齊,手里抱著一小瓶燒酒,正襟危坐地期待著。 沈硯身為一只貓的本能在吃魚這件事上有著不同于人類的天賦,那些所謂的魚刺根本不會影響到吃飯的速度,在溫瑜抱著他的青菜香菇吃下最后一口的時候,沈硯已經(jīng)一個人解決掉了一大盤的魚和一大碗米飯,正喝著最后一口酒。 喝完那滴酒,沈硯暈乎乎地半躺在椅子上,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臉頰帶著酒后特有的紅暈,雙眼也笑瞇瞇地彎起來。 溫瑜笑了笑,將桌上的殘羹收拾起來放到了廚房,正擼起袖子準備洗碗,沈硯踏著輕飄飄地步子,倒在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做的魚真好吃!” “那你以后還敢跟我頂嘴嗎?頂嘴的話沒有魚吃!”溫瑜隨口回道。 沈硯噘起了嘴,說道“那不是頂嘴,再說你還不是每次都拿吃的威脅我!” 溫瑜忍俊不禁,笑出了聲,笑聲只有淺淺的一聲。隨后,淡淡地問道:“你怎么知道在醫(yī)院等我,還裝林蘭的樣子?!?/br> “因為你肯定不會不管我的啊,而且也沒幾個人打得過你啊……你肯定會回來的嘛。”沈硯含含糊糊地說完最后一句,趴在門上徹底喝醉睡過去了。 溫瑜洗碗的手頓了頓,隨后又笑著搖了搖頭,抬起左腿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角趴在門上的沈硯,不知道睡著的他是怎么保持直立狀態(tài)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硯終于歪倒在一邊,在地上擺出了個十分形象的“大”字型。 暖黃色溫馨的燈光灑在他的身上,恬靜而美好,仿佛時間都停止了。 溫瑜笑了笑,洗碗池正對的窗戶已經(jīng)是夜晚的天色了,對面的樓偶有幾家還亮著燈,從窗口看過去都像是有著幸福家庭的人們呢。 不知道我家的燈光從外面看上去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溫瑜不自覺地想到,竟然淺淺地笑了起來。 忽的,一聲尖銳的鳥叫聲劃破夜空。 溫瑜立刻抬起頭,匆匆看去,然而只是一瞬,一切又恢復平常,夜空的星辰在城市霓虹燈的干擾下黯淡不可見,對面樓宇的燈火也一如剛才。 就好像幻聽一般的錯覺,溫瑜看了看沈硯,原本安睡的他竟然警戒地站起來,和溫瑜目光交匯之際,是一抹淺淺的笑。 “走吧,去跟我看看發(fā)生了什么?!睖罔し畔率掷锵吹揭话氲腻佂?,擦干了手,披上了風衣。 沈硯還帶著些許醉意,有些搖搖晃晃地跟在了溫瑜身后。 “讓你別喝酒的吧。”溫瑜忍不住嘲笑道。 沈硯耷拉著臉,任由寒風吹來,期望著能緩解酒后的頭暈。 “剛剛的聲音像是從東邊傳來的。”沈硯淡淡道。 溫瑜皺著眉頭,暗自嘀咕道:“東關(guān)?鳥叫聲……不會又是那家伙吧?”他還沒放棄嗎? 后半句話溫瑜沒有說出來,望著東關(guān)方向的眼睛里多了幾分為難。 “總之我們先去找那只鳥吧!”沈硯應道。 溫瑜皺著眉頭,悶悶地應了聲嗯。 東關(guān)是這座城市里唯一保留的民國時代的建筑,但是房地產(chǎn)的開發(fā)越來越頻繁,東關(guān)的古建筑一年年地縮小著,盡管有人呼吁要保護這里的建筑,但是還是在房地產(chǎn)商提供的豐厚的金錢利益前敗了陣。 仍舊保存在東關(guān)的民國建筑只有一條長不過三百米的巷子,雖說是好不容易才保留下來的巷子,但是并沒有多少住戶,臨街的還偶有一兩家像是有人氣,不臨街的則是一片漆黑,透露出長期無人居住的寒涼。 臨近深夜的時刻,一人一貓就這樣走近了這個巷子。 空無一人的路上燈光微弱,溫瑜循著微不可聞的水聲走著,約莫走到一半,一戶已經(jīng)殘破到院門都被推倒了一半的屋子出現(xiàn)。 沈硯有所察覺,疑惑著問道:“怎么感覺和上次來這里不一樣?” 溫瑜轉(zhuǎn)過頭看了眼身后的沈硯,思緒卻被那個家伙牽引著,過了至少三秒鐘,溫瑜才注意到沈硯身后暗暗地站著個人。 “出來!”溫瑜護在沈硯身前厲聲命令道。 對方似乎并不怕溫瑜,緩緩地上前,才讓溫瑜看清。穿著青色長衫的少年出現(xiàn),看上去不過十六歲上下,臉上稚嫩的神色還被他毫無掩飾地展露著,只有那雙小小的丹鳳眼流落出成人般冷漠的神色。 “果然是你啊,雀知!”沈硯朗聲笑道。 溫瑜松下一口氣,才注意到少年的左邊袖子似乎被血色染成了深色。 “發(fā)生了什么?你的手怎么了?”溫瑜皺著眉,用有著幾分狐疑的語氣問道。 名叫雀知的少年低頭呆呆地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淡淡地說道:“是我自己弄傷的……我沒有做壞事……”隨后低著頭,語氣漸漸有了哽咽之聲:“都說了不會再做那種事了!你們?yōu)槭裁催€是不放過我們?” 溫瑜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倒是沈硯撓了撓頭,“你剛剛叫太大聲了,我們只是不小心聽到的,聽覺又不受我控制的!”又扯出個人畜無害天真可愛的笑容,“你胳膊沒事吧?要不讓溫瑜給你看看?” 還沒等雀知回答,溫瑜就率先黑下臉朝著沈硯回了個冷漠的眼神。 “不必了,只希望你們不要再到這里來了?!比钢怖淅鋪G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朝著破舊的房子里走去。 沈硯一臉無解:“你們都怎么了?” 溫瑜沒回答,只是轉(zhuǎn)過身,對著沈硯說道:“回家吧?!?/br> “那他怎么辦?”沈硯問道。 “沒聽到他說不要我們管嗎!”溫瑜想盡力壓住自己心里那團無名之火,然而語氣還是格外的突兀且生硬。 溫瑜沉默地在前面走著,身后是呆立著的沈硯。 對于這樣的小城來說,夜里十二點已經(jīng)是毋庸置疑的深夜了,路上幾乎沒有了行人,偶爾有幾輛車飛馳過去,響起空曠的回聲。路燈上蒙著沉沉的黃黑色,那是那些撲火而死的蟲子的尸體。 溫瑜抬頭看了一眼,緩緩停下了步子,才輕聲叫到:“沈硯……” 后者顯然在和剛剛溫瑜的無名之火置氣,并不打算理會溫瑜,并且極為孩子氣地撅起了嘴,將頭扭向一側(cè)。 “明明前人的尸體都擺在這里,為什么還是有那么多的人選擇飛蛾撲火呢?”溫瑜沒有理會沈硯的小脾氣,沉著臉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問道。 沈硯看了一眼溫瑜,不解地皺皺眉頭,旋即又舒展開來,笑道:“因為那是火光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沈硯抬著頭看著那盞不是很亮,并且燈泡里積累了很多蟲子尸體的路燈,暖色的光芒恰好灑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那是比天邊的星星還要閃耀的時刻,甚至比星光還多了許多的溫暖。 一分不差地都落在了溫瑜眼里。 沈硯想了想,問道:“你說的是雀知的師父,那個叫做琴的家伙嗎?” 這世上還生存著這樣的一種生命,他們以人的記憶為食。大多數(shù)情況下,將死之人的記憶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因為他們的死亡不會再受記憶力的影響,也不會招惹諸如天師這類人物所要維護的秩序。他們也可以吸食依附在一些特定物件上的記憶,例如一些家傳的古董,或是有特殊傳奇的東西。 他們活在這個世界的角落,長生不老,卻總是因為吞食太多其他人的記憶而混淆自己的記憶,甚至,溫瑜見過太多根本不記得自己從何而來,活了多久的叫做“魘”的生命。 雀知所要保護的人,也就是他的師父——那個叫做琴的家伙,就是來源于這樣的生命。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琴是溫瑜所見過的,唯一記得自己的事情的一只魘,然而這樣長久的記憶就意味著同等長度的痛苦。 “一只魘竟然妄圖找尋自己丟失的記憶?!鄙虺幉唤獾溃岸夷切┯洃浤敲闯林?,忘記了不是正好的事情嗎?” 溫瑜思索著,“可能對于琴來說,只有那些痛苦的記憶是連接那個人唯一的方式了。畢竟……對于趨光的蟲子來說,那樣的火光消失了,一定很不好過吧……”溫瑜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