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白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看不大真切，恍惚像是閃著水光，他張了張嘴，干澀的叫了一聲：“凡凡。”

    “我們冷靜下來好好聊聊?！?/br>
    那語氣帶著某種懇求，說完，賀白不打算放棄的又上前了一步，想把蔣沐凡的手腕再一次拽住。

    可蔣沐凡卻一而再再二三的甩開，并且一步一步的向后退。

    他無話可說，只想找一個地方把自己先關(guān)起來，接著等待日出的到來，他好能背上行囊的立馬就走。

    蔣沐凡自認(rèn)為自己還愿意留有余地的第二天一大早再走，而不是當(dāng)機(jī)立斷的甩門而出，已經(jīng)是給足了賀白空間。

    讓賀白有時間去明白，自己早就去意已決，而不是這個時候才意氣用事，像個小情侶一樣的跟他鬧矯情的別扭。

    他還愿意給賀白最后幾個小時的緩沖去理解自己的用意，而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

    他若是奪門而出，那賀白恐怕就只會像個瘋子一樣的把自己想方設(shè)法的捉回來。

    這種來回的拉扯都是徒勞，蔣沐凡愿意再留下一晚第二天整裝待發(fā)的走，也就是為了讓賀白琢磨明白了之后能省省勁兒，就當(dāng)是他對于這半年來的慷慨付出的報答。

    可誰成想賀白壓根就不像是愿意冷靜下來思考的樣子，只是看著蔣沐凡節(jié)節(jié)后退的模樣干著急，卻已經(jīng)提前變得像個瘋子一樣了。

    賀白被蔣沐凡剛剛觸及到的往事嚇得只顧著當(dāng)下，仿佛這個時候蔣沐凡只要進(jìn)了那個主臥的房門，就算是跟自己此生永別了一樣。

    所以賀白竭盡全力的一句句的挽留——

    “不要沖動好不好？你先聽我說……”

    “剛剛是我的話說重了，你聽我解釋?！?/br>
    “凡凡，你冷靜一點(diǎn)?！?/br>
    “好，好，我不追問了，我不再追問了，你別…”

    ……

    最后直到蔣沐凡實(shí)在無路可走，已經(jīng)被逼到了墻角，再退不了一步的時候。

    他終于無法，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怒火中燒，像只被逼急了的貓一樣，大聲叫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你還聽不明白嗎？”

    “你這么堵著我就不覺得幼稚嗎？！”

    說著，蔣沐凡伸出了雙手在賀白的身上狠狠推了一把，想再找出個空子順道溜走。

    可他這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和對面的賀白哪里能是一個量級？

    那剛伸出去推人的手就像是一對兒給猛獸送上門的雞腿，讓賀白見縫插針的立馬就攥在了手里。

    蔣沐凡氣的死命掙扎了幾下，實(shí)在是沒辦法從賀白的手里拿到主動權(quán)，于是終于選擇自己先冷靜下來。

    他收回了力量，不再與賀白對抗，沉沉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蔣沐凡鐵青著臉背靠著墻站著，等待著硝煙散去一些之后，才再次緩緩睜開。

    那個時候自己的手還在賀白手里握著，力道還如剛才，不曾有松懈，可蔣沐凡卻已經(jīng)明顯的卸了力了。

    “明天不走，后天我也會走?！?/br>
    蔣沐凡放低了語氣，堪稱平靜地說。

    “后天不走，還有大后天，大大后天，甚至下個禮拜，下個月…我遲早要走，賀白，只是個遲早的問題?！?/br>
    爭吵解決不了問題，憤怒只會讓自己對牛彈琴愈演愈烈。

    蔣沐凡抬起了眸子，望向了賀白蒼白的臉，像是勸說一個不肯放下屠刀的逃犯一樣，苦口婆心，誠懇之極——

    “我既然向前看了，就不會回頭了。”

    “世上沒有后悔藥可吃，你的費(fèi)心彌補(bǔ)也都只是自作多情，在我這里，永遠(yuǎn)都于事無補(bǔ)?！?/br>
    “當(dāng)然，也包括這些——”

    ……

    就在一字一句中，賀白懸著的心越發(fā)的向下沉著，滅頂?shù)慕^望撲面而來，就要讓他喘不過氣。

    窒息的感覺會叫人在短時間中變得焦躁。

    蔣沐凡話剛說完，就像是瞅準(zhǔn)了某個時機(jī)一樣，在最后一個字落地的一個瞬間，猛然抬起了手，不等賀白反應(yīng)，一把就將手伸向了左手邊那扇緊閉著的書房的門。

    蔣沐凡迅速的手腕一壓，吧嗒一聲，書房的房門順滑的被推開——

    賀白：……！

    那間書房里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了之后，就再沒有被上鎖過。

    此時此刻，那房間里的內(nèi)容被毫無保留的生生擺在了兩人面前，布置一如往常，從蔣沐凡踏足進(jìn)來之后，從未變過。

    那面令人心顫的照片墻，那架飽含著蔣沐凡二十年的心血與汗水的舊鋼琴，就像兩把索命的鋼刀一樣，毫不留情的直插進(jìn)了賀白的心里。

    從前用來麻痹自己的一方隱秘不可見人的天地，如今被蔣沐凡當(dāng)作是個笑話一樣的暴露在強(qiáng)光下，一覽無余的放在他們之間等待著照片中的人的無情踐踏。

    這讓賀白一時間臉色慘白，憤怒又難過，不知道先顧哪邊才好。

    望著賀白由紅轉(zhuǎn)白的臉色，蔣沐凡卻像是打了勝仗一樣。

    狠毒的心思又再一次的升起，覺得面前的這個人，仿佛怎么傷都不夠能讓自己解氣一樣。

    一直以來都對自己嚴(yán)格要求的做人的基本修養(yǎng)，被蔣沐凡一把摔在了地上，他恨不得想要同眼前的人同歸于盡一般，用自己最刻薄的語氣，一句一句的戳著對方心口。

    “怎么，你以為我不敢面對這些嗎？”

    蔣沐凡勾了勾嘴角，冷笑一聲。

    他側(cè)了側(cè)身，從已經(jīng)不再有那么大力氣攥著自己的賀白身邊經(jīng)過，兩步挪進(jìn)了房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