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還為你做了三明治。

    “正好……我三明治做多了，分你一個?！背蒯居謴陌锶〕鲆粋€被手繪防油紙裹好的三明治，“還有熱的芋泥牛奶?！?/br>
    看著池峋笨拙地從不太大的包里掏出一樣又一樣食物，李鶴然笑容可掬：

    “池峋，你好像叮當(dāng)貓?！?/br>
    經(jīng)年之后每個漫長難捱的夜晚，池峋都會幻想自己是叮當(dāng)貓，可以把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都送給李鶴然，可以帶著李鶴然坐上時光機(jī)，回到一切苦難把李鶴然吞噬之前。

    “每樣都多做了一份嗎？”李鶴然望進(jìn)池峋的眼底。

    “就……給我爸也做了一份，但是他沒吃。”池峋感覺自己對李鶴然說的謊話比他之前的人生里說的謊話都要多。

    “池峋，我們是朋友，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崩铤Q然鄭重其事。

    他如此輕易地看穿了自己的“有備而來”。

    李鶴然遠(yuǎn)比池峋想象中的更加敏感，哪怕是這一點點自卑、緊張、懦弱之下偏生的孤勇，他都能共情到，接得住。

    保持自身的清醒與獨(dú)立，又與世界相連。

    “還有這個……也給你?！?/br>
    是一個原木相框，毛刺被剃得干凈平整，還刷上清漆，李鶴然握著一點也不扎手。透明的玻璃罩面之下，是逐球少年的側(cè)影。

    “池峋，你好貼心?！崩铤Q然收下了這個禮物。

    “這幾天訓(xùn)練累嗎？”想要與李鶴然長久地待在一起似乎成了一種癮。

    “好累呀……”李鶴然立刻撇撇嘴告狀似的說起來，“有課每天也要訓(xùn)練六個小時。手都起繭子了。”

    “可以不用這么拼命。”池峋心軟軟。

    “可是，做一件事如果不努力去做，感覺在浪費(fèi)時間，那還不如不做?！崩铤Q然反過來勸導(dǎo)池峋，“我是心甘情愿的?！?/br>
    “那要好好補(bǔ)充體力了?！背蒯颈徽f服，“嘗嘗這個三明治合不合胃口？”

    李鶴然撕開防油紙，咬了一口三明治，舌尖纏繞全麥的芬香、黃瓜絲的清香、芝士的咸香以及煎蛋滑嫩的口感，比他以往吃過的三明治都好吃。

    “池峋，你好厲害！會做這么多好吃的?！?/br>
    “你喜歡吃便好?！背蒯拘χ痤侀_。

    “籃球老師說這次聯(lián)賽定了在英國舉辦，到時會有很多知名教練列席。”李鶴然講述這些時整張臉生動極了，“我還沒出過國呢，也沒坐過飛機(jī)?！?/br>
    “坐在飛機(jī)上看云，一定很美。”池峋腦海中浮現(xiàn)粉色的云，金色的光。

    “池峋，要是你能一起去就好了?！崩铤Q然將嘴巴抿成下弧線，“我想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br>
    池峋從未想過，某一天自己也會出現(xiàn)在李鶴然微小的愿景里。

    所以當(dāng)可以實現(xiàn)李鶴然愿景的機(jī)會擺在面前時，他毫不遲疑地攥緊了。

    雖然很多年沒再碰過籃球，但是那長在身體里的肌rou記憶還是讓他在招新考核賽上力壓眾將。

    那個夜晚，他拿著替補(bǔ)隊員名單在夢鄉(xiāng)里奔向李鶴然。

    “李鶴然！我可以陪你一起出國了！我要給你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

    而李鶴然被困在充滿迷霧的森林里，表情模糊，似乎并未聽到池峋激動的喊叫。

    小爺爺說，夢都是反的。

    好像對，又好像不對。

    夢之外的池峋，在收到替補(bǔ)隊員名單后，不像夢中那般熱切于奔向李鶴然分享喜悅。

    而夢之外的李鶴然，卻應(yīng)了夢的隱喻，從這場籃球聯(lián)賽開始，不斷被困于命運(yùn)的森林。

    此后經(jīng)年，倘若不是李鶴然在命運(yùn)親手打造的漆黑森林里，尋一粒微末火種，池峋想自己便不會被照亮，也不會對這個世界再抱期許。

    “池峋，你拿到替補(bǔ)隊員名額了！”班長紀(jì)宸向他奔來，興奮難耐，“剛剛公布的籃球聯(lián)賽參賽名單?！?/br>
    池峋接過名單，替補(bǔ)隊員信息欄里，第一個便是他的名字。但是那欄最后一個名字……

    是李鶴然！

    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場隊員信息欄里，有阿飛，有葫蘆娃，有言川……有a市大學(xué)男子籃球隊的每一個人，唯獨(dú)李鶴然被除名！將李鶴然取而代之的是駱昭——副校長的獨(dú)子。

    第6章 云海吞鯨

    李鶴然對籃球熾烈的愛、訓(xùn)練時跌倒的傷、流過的汗、手上的繭、熬過的夜……這一切的一切，在小小的私權(quán)面前，成為華麗的犧牲品。

    學(xué)會默認(rèn)，接受世人虛偽的歌頌。

    或稍有反抗，傾聽大眾豁達(dá)的嘲諷。

    “多大點事？有必要歇斯底里嗎？”

    進(jìn)退維谷。

    滿盤皆輸。

    池峋將名單撕得粉碎，白蝴蝶落滿天空。他只能不斷地讓自己奔跑，跑過通向?qū)γ鏄菞澋奶鞓颍苓^李鶴然教室的窗口，跑過香樟掩映的籃球場……

    沒人知道李鶴然去了哪，只知道阿飛在辦公室與副校長大吵了一頓，被轟了出來。

    最后，他跑到體育館。

    阿飛、葫蘆娃、言川等人坐在籃球架下，神情戚戚。

    “我去跟副校長說，把我和阿然調(diào)換一下?！焙J娃起身宣布道。

    “別人讓的東西，我不要?！?/br>
    李鶴然單手抱球，逆著日光從館外走進(jìn)來。

    所有人都站起來看著李鶴然。

    “你知不知道，成為替補(bǔ)隊員，最后可能根本沒機(jī)會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