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分析,便有了一個防備的重點(diǎn)，秋月白讓陸緋衣小心一點(diǎn)，不要太過莽撞。

    他畢竟前幾天才中了兩箭，就算是恢復(fù)力驚人,也總比不得沒中箭的時候。

    陸緋衣天生就是一個膽子大的人，但也有幾分心細(xì),眼下情況確實(shí)復(fù)雜，小心一點(diǎn)也沒什么。

    不過比起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秋月白身上——秋月白正專心的觀察著附近的情況,以陸緋衣的角度偶爾可以看見他的一部分側(cè)臉,是十分認(rèn)真的神態(tài)，雖然皮囊遠(yuǎn)不如從前的美艷，可認(rèn)真的人就是會看上去更令人喜歡些，更何況他的認(rèn)真還有一部分是為了自己——便更令人喜歡了。

    陸緋衣偶爾也會在心中想象他現(xiàn)在的模樣，透過表層的皮囊在腦中構(gòu)建出一個二十多歲的真正的秋月白，只是想象怎么都會和現(xiàn)實(shí)有差距,太破碎，太容易幻滅,遠(yuǎn)不如眼見為實(shí)。

    他想，也許哪天秋月白會愿意摘下面具罷。

    急也急不來么。

    只是,他總覺得有些不真實(shí)……各方面都有的不真實(shí)。

    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出來的感覺。

    或許如明月夜這般的江湖傳奇人物在許多年后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本身就屬于一件不太真實(shí)的事情，江湖上，就陸緋衣知道的關(guān)于他的傳聞寫下來都不止可以裝滿三籮筐了。

    哎。

    陸緋衣在心中嘆了口氣。

    誠如秋月白所說的那樣，現(xiàn)在的這個情況下他們要對付其他人還好，就怕得意樓……

    這是一個問題。

    秋月白的神色依舊淡淡的。

    雨水滴在他的頭發(fā)上，臉上，再加上瘴氣環(huán)伺，整個人都黏黏的不太舒服。

    走在前面也有前面的好處，那就是沒人能看見他的臉，也就自然而然的沒有人能夠觀察到他的表情，否則只要有人能盯著他看片刻，就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那一種緊繃感。

    如待發(fā)的箭，緊繃的弦，拉滿的弓，從頭到脊椎到腰到腿，全身上下的肌rou都繃得很死。

    ——他在緊張。

    上次這樣緊張還是在好幾年前他落崖之后，順著江水飄蕩了很久最后九死一生爬上岸的那幾天，整天都憂心忡忡害怕別人找到自己。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緊張逐漸被抹平了，變得光滑起來，如同用細(xì)膩的白土一層層的抹在斑駁的墻上，遮蓋住了墻壁上丑陋的痕跡。

    無數(shù)個深夜里他告訴自己，這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

    都過去了。

    四個字而已，何其簡單。

    秋月白也覺得過去了。

    但是……他是不是又在心中隱隱約約的想過這一天呢？

    想過有一天安穩(wěn)的日子會被全部打破，如夢幻泡影消散掉。

    想過被人認(rèn)出來后，血債終究要用命來償還。

    又或者。

    又或者想過那個人會來親自找他，會在某一個這樣的陰天——亦或者是更加沉悶的雷雨天，就這樣在他昏昏沉沉?xí)r輕輕敲響他的門，說一句……

    說一句什么呢？

    秋月白不敢想，大概是“好久不見”諸如此類罷。

    “真是可怕?！彼谛闹袩o聲的說：“被人尋仇或許可能性不大，但被他找上門來卻是遲早的事?！?/br>
    此時此刻，一種命運(yùn)的必然感涌上心頭，如烏鴉站在樹梢，又如食腐的禿鷲盤旋與尸體之上——惡心，實(shí)在是惡心。

    這個時候，他的身后突然傳來陸緋衣的聲音。

    “阿秋?！标懢p衣似乎嘆了一口氣：“如果要是打不過，你就跑罷?！?/br>
    “？”

    秋月白疑惑于他為什么會突然說起這一茬。

    “就是，你能跑就跑罷?！彼坪跻膊恢涝趺磦€具體的形容法，只是重復(fù)的再說了一遍。

    “……說什么喪氣話?！鼻镌掳缀喼辈幌肜硭骸岸?，我怎么跑？”

    陸緋衣沒了他也沒了，跑了有什么用，要能跑秋月白早就跑了。

    “其實(shí)……”陸緋衣張了張嘴，想要把剩下的話說完。

    “等一下。”

    秋月白突然抬起手，那是一個示意停止的動作。

    陸緋衣只好把話又吞進(jìn)肚子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四周靜悄悄的，但秋月白說：“……來了?！?/br>
    陸緋衣瞇了瞇眼，目光掃過周圍：“你小心點(diǎn)?！?/br>
    “嗯?！鼻镌掳讘?yīng)了一聲，“叫他們也小心點(diǎn)，按之前說的做?！?/br>
    “行。”陸緋衣將手上的韁繩遞給他，去找最后面的郁文越了。

    秋月白放慢了速度，等待陸緋衣回來。

    路邊那種翻新的濕潤的泥土痕跡變多了，踩踏的痕跡也很明顯，仿佛已經(jīng)不打算隱藏什么了一樣。

    周圍沒有那種注視的感覺，很安靜，仿佛這里只有他們一樣……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里隱約有些不祥的預(yù)感，但又覺得自己很可能是想多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想太多反倒折磨自己。

    等等。

    秋月白腳步一頓，不太對。

    這些濕潤的痕跡比起踩踏更像是……

    更像是原本這里有什么東西，但是被人搬走或者挖走了一樣。

    他蹲下身，指尖輕捻泥土，又撥動了旁邊茂密的草叢——一條蛇被驚擾從旁邊飛快的爬過，那里有一塊很平坦的濕潤的土地，沒有長草，還有蚯蚓在附近扭動。

    這里原來有一塊石頭，只是被人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