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與我臣任職一事、商路規(guī)劃一事、武太尉歸府休整一事?！表n與嘆道，“景霖，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事了？”

    “你挺懂我?！本傲芈冻鲆荒ㄐΑ?/br>
    韓與認栽地鋪上紙墨，不去看景霖笑容。那抹笑就如豺狼虎豹，他怕再看一眼，自己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那就勞煩景相看看，下官記載之處，是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下官年紀大了，這記憶是大不如從前了啊?！?/br>
    景霖卻說：“韓中丞這是什么意思？記載史冊如此重任，景某可不敢慌編。景某此番詢問，只不過是隨口一說，你莫當(dāng)真。”

    韓與猛地把筆摔了，嘴唇扭曲，惡狠狠盯著壞笑的景霖：“你倒是有好興致啊，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一顆頭給你奉上了，結(jié)果你就輕飄飄踢走了？！景霖，要不是我倆的交情，你覺得在你問我的時候，我會不會立刻上奏彈劾你！”

    “消氣啊，韓與?！本傲貧舛ㄉ耖e地回道，“所以你明白什么了么？”

    他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筆，沾上墨在紙上寫下兩個大字——“景霖”。

    韓與皺著眉頭，沉下氣來，心卻好似涼了一半：“你怎么了？”

    上回景霖嚇韓與，說韓與要是不和景霖一條線，景霖就會忍不住殺了他。那時他只當(dāng)是玩笑，畢竟自小一同長大，就算世態(tài)炎涼人心善變，但韓與還是覺得景霖對他并無惡意，而是在警醒他，不要站到任何一隊黨羽，獨善其身最為妥當(dāng)。

    但此時，明明景霖也只是同他開了個玩笑，但他覺出來幾絲不對勁了。

    “上回翻閱史書，有點感悟?！本傲氐拖骂^，將紙緩慢對折，折成一塊巴掌大小，“親近之人往往是害人最深之人。”

    “景相這話韓某倒是聽不懂了?！表n與勉強笑道，“下官與景相，似乎也沒有什么親近之舉吧。”

    景霖看了韓與一眼，當(dāng)著他面把紙一一撕碎，朝半空一撒：“但愿沒有?！?/br>
    韓與偏了幾寸頭，眉頭郁色不減：“恕下官常年不擾吩囂，腦子愚笨，不解景相何意？”

    春雨過后，水珠順著葉片滑下，打在竹枝上。池中錦鯉躍出水面，撲棱一下，又跌回一汪塘水。

    “言盡于此。”半響，景霖回道，“韓中丞與景某一道而來，不會不明白景某心思的?！?/br>
    話是點到為止的，景霖繞過韓與，抬腳走到門前。

    “景懷玉?！鄙砗髠鱽眄n與冷澀的一聲。

    景霖垂了下眼，堪堪定住。他回頭偏了幾寸，只用余光邈到了韓與模糊的虛影。

    “我只是一屆小小的御史中丞?！表n與道，“無事一身輕。你位高權(quán)重，但也別太瘋?！?/br>
    韓與略顯緊張地盯著景霖的背影。

    景霖今日只穿著棕褐紫繡春衫，與手邊窗門相得益彰，靜靜看去，那人與景猶如波濤洶涌，大浪將襲；但晃過神，卻覺風(fēng)平浪靜，寂寥無聲。

    “誰知道呢?！本傲匮刂蓍軖吡艘槐椋种袇s緊攥成拳，“韓與，我可是事先提醒你了?！?/br>
    這是念著多年的情分。

    ·

    百里珍瑞臨走時，身上背了大包小包。

    柔順的金發(fā)經(jīng)心靈手巧的婢女們打理，宛若翩鴻。耳垂前撂下幾縷發(fā)絲，而后兩簇麻花辮干凈利落地向后盤著，再拿些大大小小的銀飾珍珠固定。

    她喜歡紅色，離開時身上穿的也艷麗，站在太陽底下，竟不知是陽光更璀璨，還是衣服更華麗。

    因著她要自己背些包袱，傷好了的烏塔拉沒處落腳，只好繞著百里珍瑞飛，飛累了就窩在她頭頂上歇息一會。

    而她那堆包袱原本是不用自己親自背的，只是這些物件是單單景霖和宋云舟送給她的，她舍不得碰著壓著。

    “哈依，梅蘇那哈依?！卑倮镎淙饍芍皇峙踔槪澳銈儾粫宋野?？”

    “自然不會，皇女是何等金枝玉葉，位列九五之尊而下?！本傲刈鬏嫞跋鹿僭醺彝?。”

    百里珍瑞又把目光移向宋云舟。

    “我可不是癡傻之人，倒是小百里會忘了我嗎？”宋云舟反問，“你覺得我和你皇兄相比，誰對你更好？”

    百里珍瑞顛了顛宋云舟送的物件，坦言道：“你怎么敢和我皇兄比？”

    宋云舟：……

    “我這回走了，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卑倮镎淙鹬钢鞅狈较颍耙院笪乙苌搪防?，你們想我的話，可以到那里去看我。”

    景霖應(yīng)下了：“皇女一路平安。”

    等百里珍瑞一步三回頭，馬車終于離開了視線后，二人才回了府。

    “她這么小一姑娘，百里祈羲想讓她管一條商路？！”宋云舟小聲驚呼，“他是真能想啊?！?/br>
    景霖回頭道：“你真覺得百里珍瑞是個傻姑娘？”

    雖是性格跋扈了些，但其心思細膩，未必不是一塊璞玉。更何況在擔(dān)任商路駐站使者之前，百里珍瑞一直充當(dāng)著半個線人的身份，親自去與暗樁會手。

    此女眼尖，一眼便知下人有沒有身手。開朗活潑，真誠直爽，新開的商路正缺少這么會交談之人。

    自小跟在百里祈羲身后，怎可能只是一個小姑娘。

    “很累的啊。”宋云舟辯駁道，“小百里最喜歡玩了?！?/br>
    景霖笑了下：“愛玩之人在哪都能玩，你cao心那么多作甚？”

    宋云舟撇撇嘴，心道這不是看百里珍瑞年紀還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