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dāng)舉貢士的，所寫字跡必然不差，景霖能夠看清。觀其落筆速度，有些人已洋洋灑灑寫了兩三張紙，有些人才寫完半張紙。

    這些人基本可以淘汰了。

    這題才剛出，就能寫下這么多“長篇大論”，可見并未真正領(lǐng)悟題之深邃，而是只浮于表面。這類人如若當(dāng)官，怕是處理公務(wù)為次位，給皇上拍馬屁卻是首位。

    同樣的，寫太慢也不行?？梢詫⑦@視為“深思熟慮”，可旁人都已經(jīng)在想下一步了，這人還只停留在最初的一步，這應(yīng)變速度是否太慢了些？若是朝中有緊急事件，需要立即施發(fā)號令，那么這些貢士是立即發(fā)出呢，還是先將消息握在手上進(jìn)一步想三步？

    朝中不缺人才，而此科舉，只為挑的更好的活血，震一震這朝堂上的骯臟晦氣。

    自然，景霖只是根據(jù)貢士落筆速度粗略地得了結(jié)論，這并不包括寫得快的人能寫出好文章，寫得慢的人又能將事情面面俱到。他只不過是先行篩選了一番，待審卷時(shí)能夠稍微輕松一點(diǎn)罷了。

    景霖對皇上邈去一眼。

    臺前與臺后隔著一障帷紗，是皇上坐下不久后命人安上的。臺下貢士并沒有過多注意，只想到皇上與他們自然是云泥之別，用東西隔一隔再正常不過。

    只有臺上的人才看得到

    ——皇上在睡覺。

    睡得還挺香。

    景霖收回眼神，將視線重新移到眾考生身上。

    在皇上把這命題的任務(wù)交給他時(shí)，他就知道這審卷的步驟也是他負(fù)責(zé)了。就憑皇上這恨不得只想吃喝玩樂的心思，他也想不到若是把這卷子交給皇上，皇上又會(huì)說出什么貽笑大方的話來。

    要是這把這群大才交給皇上這個(gè)蠢材……景霖嘆了口氣。還不如自己多忙會(huì)一刻呢。

    不過，景霖又想道。這審卷的任務(wù)，全交給他一人，那自己實(shí)在是吃虧。

    該叫上御史大夫和太尉一起來。

    也好讓其余二公明白明白，這皇上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大淮攤上這么個(gè)皇帝還能昌盛至今，少不了其座下三公一條心。如今景霖對狗屁皇上不報(bào)任何指望，也是該讓其余二公轉(zhuǎn)移戰(zhàn)線，將人拉到自己身邊了。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既然他是這關(guān)鍵的一人，起碼也要保全自身。

    ·

    “景愛卿，這四百五十位貢士，你可看出眉目？”皇上坐在龍轎上，慵慵懶懶地問道。

    皇上才睡醒，恰好快到了收卷時(shí)刻。他睡眼朦朧地?cái)[擺手，命太監(jiān)們把答卷收上來，再背了幾段贊揚(yáng)貢生的話，就一刻也待不下去，連忙乘上龍轎走了。

    景霖跟在身后，微彎著腰，輕咳兩聲才答道：“只能看出一些，有幾位的文章出水芙蓉，耳目一新；又有些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各個(gè)答卷不同，臣之拙見，不敢與皇上茍同?！?/br>
    皇上擺擺手：“無事，愛卿的心思就是朕的心思，你是朕的肱股之臣，跟在朕身邊這么久了，總有些想法與朕相同?！?/br>
    景霖對那太監(jiān)掃去一眼。

    太監(jiān)走上幾步，對皇上說道：“皇上，那這些答卷，咱家命人先放到皇上宮里去？”

    皇上眉間蹙成了一個(gè)“川”字，他正準(zhǔn)備去后宮歇息的呢。

    “既然景愛卿有眉目，與楚愛卿又是朕的左膀右臂，那答卷就放愛卿那里吧。等你們幾人整理好后報(bào)上來即可?！?/br>
    太監(jiān)擺擺手，已經(jīng)叫人把答卷送過去了。

    景霖停下身，答道：“那臣即刻傳信于楚大夫和武太尉，請他們來替皇上分憂?！?/br>
    皇上答道：“武愛卿不是還在府中養(yǎng)傷？讓他靜養(yǎng)吧?！?/br>
    武樊在府里待的也夠久了，再不出來，人就要餿了。

    景霖回道：“武太尉有鞠躬報(bào)國之心，容臣直言，皇上莫辜負(fù)?！?/br>
    皇上不耐煩道：“罷了罷了，一切皆聽景愛卿的吧。”

    景霖一叩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楚嘉禾和武太尉齊聚宮中時(shí)，楚大夫失笑。

    “難得有個(gè)時(shí)間多睡一會(huì)，景大人是一刻也見不得我們放松啊?！?/br>
    景霖嗔道：“楚大人還有個(gè)覺睡，景某才是一刻也落不消停?！?/br>
    武太尉扭扭自己的肩膀，多日未出府，驟見景霖，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來：“你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啊。”

    景霖客氣道：“何以見得？”

    武樊便指著景霖的脖子：“以前你這都是白得嚇人，如今倒是紅潤了些。哦，還有臉上，看著也正常了點(diǎn)?！?/br>
    景霖：……

    不會(huì)說話就別說，怎么一開口就說這些呢。

    景霖將手掩飾般地附在吻痕上，道：“武大人真是慧眼如炬。”

    兩人還在寒暄時(shí)，楚嘉禾已經(jīng)拿起了一張答卷。

    “何為山水柳花村？如此題目，不像是皇上出的?！背魏檀蛉さ溃霸娇丛接X得是景大人出的了?！?/br>
    景霖嘴角牽起一笑：“皇上日夜cao勞，這種小事自然是我替皇上分憂?！?/br>
    楚嘉禾和武樊聞言，都愣了。

    科舉試題不宜泄出，是以殿試出來前，旁人皆不知皇上已經(jīng)將此等重事交由丞相，其中就包括楚嘉禾和武樊。

    他們倆都是皇上身邊親近之人，知道皇上是個(gè)什么德行，只是從未多言。

    只是沒想到，這等舉國大事，皇上也不想管么？

    “我只猜出皇上會(huì)讓你審卷，可未曾想到連出卷都交給你了?！背魏条局碱^，“皇上這回真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