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對他說山上危險(xiǎn)，要他下山?？稍诓痪们安畔胫盟谒赖?，定然知道他不會輕信，反而會上山。

    說不定有人就在山上埋伏，等待拿他好命。

    他傷未完全好，出手吃力，不能保證能否全身而退。

    再說夜里的山實(shí)在危險(xiǎn)，要是再碰上幾個話都不說就出手的神經(jīng)病，他可經(jīng)不住這么折騰。

    景霖沉了下臉，道：“繞路下山?！?/br>
    他一直提防著周圍，以防不測。但他們兩人這一路上可謂是風(fēng)平浪靜，連條毒蛇都沒竄出來。

    景霖打道回府，合上門才對成應(yīng)說道：“明早你再去尋一回。”

    成應(yīng)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道：“是?！?/br>
    “屋子還沒搭好?！本傲乜纯粗車氯耍终f，“這幾日你們可自行出去找客棧?！?/br>
    成應(yīng)吃了個大驚。

    主公這意思是讓他們出去住？

    劉霄走上前來，跳了話題：“主公，熱水已經(jīng)燒好了，沐浴完早些睡吧?！?/br>
    景霖見狀，也沒說什么，挑了挑眉。

    也罷，車廂里擠擠也無妨。

    進(jìn)了房內(nèi)，他解下外衣，掛在屏扇上。

    清水澆淋在身肩，里衣衣帶在水中解散。

    此處沒有他人，景霖自己撈起頭發(fā)往胸前梳理。

    青絲在水中柔順地隨波晃悠，和潔白的里衣一塊纏繞。

    他不由自主地垂眸，低頭看見了脖頸上顯眼的紅繩。

    紅繩浸了水，有些暗沉。

    但紅繩下掛著的銀鎖，在水光下愈漸亮堂。

    景霖靠在浴桶邊，一根手指拎起脖頸上的平安鎖。

    上面“健康快樂”四個字簡直耀眼奪目。

    可惜了。

    他如今既不健康，也不快樂。

    細(xì)看景霖身上的疤痕，大的大小的小，過了些時日，已經(jīng)快要愈合了。

    可依舊有痕跡。

    正如他突然見到和昌王站隊(duì)的宋云舟時心中產(chǎn)生的錯愕與痛楚。情緒一旦產(chǎn)生，便難以磨滅。

    他將身子埋下去了點(diǎn)，平安鎖在水上漂浮，他靜靜地看著平安鎖。

    宋云舟一直以為他把這個玩意扔了，他也從來沒想和宋云舟解釋。相同的，宋云舟無意間把他的玉佩當(dāng)了，他也沒有去追問。

    他和宋云舟就應(yīng)該保持這種距離。景霖想。

    是即便相愛，也不能相見的距離。

    昔日神女的預(yù)言如濃重陰霾般籠罩在他心中，久久不能消散。景霖本身不信神佛，區(qū)區(qū)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神女”，妄圖用幾句言語逼他拜服，想都不用想，沒可能。

    若當(dāng)日神女說的是他，說他籌謀將會毀于一旦，說他死后將被鎖至地下十八獄。他會選擇當(dāng)即殺死神女。

    偏偏神女說的是宋云舟。

    一個人若有了軟肋，便有了羈絆。

    水溫涼了。

    浴桶邊的手垂下，一滴水珠自指尖跌入水中，攪起淺淺水波。

    景霖不會愛人。

    愛人和害人，哪個更簡單些？對于“無惡不作”的景霖來說，自然是后者。

    所以他自然要推開宋云舟。

    他知道自己這么做十有八九不會出錯。對待韓與也是這樣的，事實(shí)也證明了，這種結(jié)果很好。

    可是為什么……

    景霖起身，從水中走出，披上了嶄新的衣服。

    他不解。

    不舍的情緒，為何會愈演愈烈。

    后悔，很后悔。

    為何？

    他站到窗邊，任由晚風(fēng)凌亂地吹著他的濕發(fā)。

    棕褐的木板上深了一片。

    胸前的平安鎖沒有外衣的遮擋，三個小鈴鐺叮鈴鈴地響。

    心如亂麻。

    景霖轉(zhuǎn)過身，看到了桌上堆積的一沓文書。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累了。

    數(shù)不清的公務(wù)、辨不清的算計(jì)、避不清的仇惡。

    他走進(jìn)沼澤，越陷越深。

    他站在了沼澤的正中央。

    “呵?！本傲刈叩綍肋?，坐下開始整理文書，“真是一條爛命。”

    累也沒辦法。

    人活著，就得繼續(xù)往下走。

    生不逢時，就不必再扭捏于時運(yùn)，畢竟生是為自己而生。

    聽聞清晨的雪山極美，斜陽一照，便金碧輝煌。當(dāng)?shù)厝私苑Q此奇景為“日照金山”。

    景霖整理完文書，休憩小會，就攀上屋檐，尋了個好角度，將雪山一覽而盡。

    遠(yuǎn)處雪山頂端潔白如畫，輕云繚繞。下面則是青灰一片，不見青綠。連綿了幾轉(zhuǎn)，遠(yuǎn)及近時，才突出些團(tuán)團(tuán)樹木，和落戶村莊。

    這里的天是極藍(lán)的，滿天白云，有時人抬頭一望，就能暫時忘卻煩惱，獨(dú)享這片刻安寧。

    景霖看完這奇景，跳下屋檐。

    他喝下調(diào)理身子的藥，嘴里嚼了塊冰糖。

    雪山下有草原，有馬場。有藍(lán)綠的水，有細(xì)白的沙。

    但他并不打算去。

    “徐明正趕著去上大朝會，剩下的公務(wù)應(yīng)該都堆給了我?！本傲氐?。

    他話音剛落，徐府里的下人就來了。

    手里端著文書。

    不是應(yīng)該，是肯定。

    “你等會跟木匠說屋子的事吧。”景霖對劉霄道，“成應(yīng)再去尋一遍。”

    成應(yīng)聞言，便把手里的牌子給了劉霄，囑咐是哪些木匠，又何時才會到，用的是哪種木材等等。

    “找到了就盡快帶回來，不要打草驚蛇?！本傲靥嵝殉蓱?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