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醫(yī)生打趣:“你這語氣倒是不像你說的那樣。” “因為我同樣很嫉妒他,明明擁有著和我一樣的皮囊,卻享受著我無法得到的一切?!苯绰曇衾涞?,態(tài)度漠然到極點,“我曾經(jīng)動過念頭將他取而代之,即使他也沒有一對像樣的父母,不過他有的是金錢和機(jī)會。我想那里就算再不堪,也不會比這里差勁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做到披著你的皮囊?”醫(yī)生問。 江淮不語,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在我八歲……也許是八歲的時候,我去到了所謂的【平行世界】,‘那里’就是【平行世界】。” 醫(yī)生了然地點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定位,面上卻不顯山露水:“那個你嫉妒而又以此為精神支柱的人是【平行世界】的你?” “是的?!苯词种肝⑽Ⅱ槠?,頓了頓說,“一個冒牌貨?!?/br> 冒牌貨? 醫(yī)生支著下巴沉吟不語,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病人——一個極度自卑,不,極度自厭的病人。 “我們進(jìn)入彼此世界的狀態(tài)只維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里,我成功贏得了他生理意義上的父親的喜愛。我為他爭取到了發(fā)展自我的機(jī)會。然而——我的人生卻被他攪得一塌糊涂?!睆慕茨樕峡床怀鲆唤z糟糕經(jīng)歷的端倪,他仿佛站在渺遠(yuǎn)的地方闡述別人的過往。 “一名屠夫用一塊充滿魚腥惡臭味的面包將他哄騙,致使我陷入了長達(dá)十一年的非法qiu禁和人口拐賣中?!?/br> *** “干什么?”那人口嫌體正直,踩著拖鞋慢悠悠地走。 “開窗?!?/br> “風(fēng)還挺大。”客廳里的落地窗沒有防盜網(wǎng),十幾樓這么高,看得人心驚rou跳。 “跳下去,比餓死快點。”江淮輕飄飄地說。 “……”半晌,那邊傳來一聲輕笑,那人懶洋洋地說,“那明天你就會上新聞,全市都知道你跳樓死了。” “不會,這么高跳下去沒有頭了,看不清你長什么樣?!苯蠢潇o得有些驚悚。 “……”賀惠被狂風(fēng)吹得頭暈乎乎的,沉默著一把關(guān)上窗,還想耍混,剛開口就聽見一串忙音。 “嘖?!辟R惠將手機(jī)扔在沙發(fā)上,眼睛瞇起,仔細(xì)地審視過客廳里每一樣?xùn)|西。 他第二次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是在十六年前。賀惠和江淮是兩個八歲小屁孩的時候。 十六年前,他偶然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一個裹著圍裙的壯漢。 男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他,離開了一會兒,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個油光的白碟子,擱到他跟前。 小遠(yuǎn)山警惕地看著他,一動不動,直到男人近乎誘哄地說:“跟我來,我?guī)慊丶?,好不好??/br> 小遠(yuǎn)山遲疑地看著他,忽然,一只瘦成骨頭的貓從他眼前疾奔而過,他下意識地將整個身體蓋在了那么一塊豬rou上,只聽到一聲凄慘的貓叫,以及男人粗糲的咒罵。 他再抬頭,小貓已經(jīng)蜷在角落,抖著后腿跑走了。 小遠(yuǎn)山對上男人兇狠的眼神,立刻將一整塊rou塞進(jìn)了嘴里,含糊地點頭。 男人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大手攥住小遠(yuǎn)山的手腕,半拖半拽地將人拉走。 那塊豬rou沒熟,rou絲黏連不斷,糊在他的牙齒上,他費勁地嚼著,感到反胃、惡心也沒有吐掉。只是回頭看一眼野貓?zhí)优艿穆贰?/br> 未來不會比這更慘了。 小遠(yuǎn)山抬頭看著屠夫,黑白分明的眼里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哪怕這個家不怎么樣。 可后來的某一天,賀惠在平行世界線里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卻忽然想起家中的保姆說過“豬rou是最容易熟的”。 他想起曾經(jīng)那塊半生不熟的rou,惡心得撐著墻吐了很久。 原來有些不怎么樣的東西,連開端都是惡臭的。 賀惠輕笑一聲,從回憶里抽離出來。那塊rou惡心了他十六年,那個“家”困住了江淮多少年呢? 賀惠垂下眼眸,指尖輕顫。 兩天前,世界線再一次被撞破。他們終于見到了平行世界線的另一個自己,錯愕,懷疑,戒備,甚至是厭惡。 賀惠知道江淮恨透自己了,因為這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家伙,第一句話就夾槍帶棒地說: “跟我走,我?guī)阆碌鬲z,好不好?” 類似的句式讓賀惠仿佛回到了曾經(jīng)那個骯臟的、滿是老鼠尸體、禽類內(nèi)臟的小巷子里,胃里翻涌著惡心的浪潮。 “好啊,一起嗎?!辟R惠笑著向他發(fā)出邀請,“或許你死后能上天堂。” 后來,江淮將賀惠帶回了自己的住處,剛一進(jìn)門,他猛地一腳踹在賀惠的小腹。 “嗬。”賀惠踉蹌著往后倒,后腰猛地戳到桌角,疼得額角青筋直蹦,彎著腰,立刻被一巴掌扇得耳朵“嗡嗡”作響。 賀惠垂著腦袋,撐著桌沿的手微微顫抖。 江淮一把揪住賀惠的衣領(lǐng),神色還是一貫的冷漠,只是眼睛紅了一圈。 沒有人說話,粗重的呼吸聲在耳邊縈繞,而下一擊卻遲遲沒有落下。 江淮聲音冷漠到極點: “我不喜歡你這張臉,看到你會讓我想起那些惡心的事情。我想千倍萬倍地將曾經(jīng)他們對我做過的事情返還給你,讓你也嘗嘗?!?/br> 江淮每說一個字,賀惠就靜一分,直到最后,賀惠的呼吸聲都輕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