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她問。

    “你看不見？”

    聽到這個(gè)與方才那人幾乎相同的聲音，陸扶光頃刻就知道她遇上的是哪兩個(gè)人了。

    略一思量，她決定不與他糾纏，于是果斷抓過他手中的銀瓶，轉(zhuǎn)身就走。

    “怎么來得這樣晚？”

    服了藥，小郡主走向湖中亭時(shí)，亭子中，陸十娘正拉著剛剛趕來的司馬小娘子入席。

    這位新到的小娘子長得略有些圓潤，梳著飽滿的環(huán)髻，聯(lián)珠紋的坦領(lǐng)半袖和外罩著的紗籠裙上都散著股檀香氣。

    自幼喪母，父親又懷著報(bào)國之志，常年治理窮寒之地，不忍帶著她受苦，便將她交由舅舅一家撫養(yǎng)。

    舅父舅母都是名顯天下的通儒達(dá)士，多年對她愛如親子。但寄人籬下，還是讓她養(yǎng)成了文靜寡言的性子，到人多的地方，總會下意識地避開別人看向她的眼睛。

    即使近日因?yàn)榉龉饪ぶ?，她與其他小娘子開始變得相熟，但她還是因?yàn)楸慌崮镒永?、成為了席間矚目的存在，而緊張地露出了局促的神情。

    但忽然地，她看到了向這里走來的扶光郡主。

    總是意氣飛揚(yáng)著，做什么都從從容容，光彩溢目，炳如日星，卻又謙遜溫和得不會灼傷到四周。

    想要像她一樣。

    哪怕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

    找到了主心骨般，司馬氏的小娘子突然就鼓起了勇氣，靦腆地笑著向眾人解釋：“我方才同舅母和柳善jiejie去了山靈廟。我跟舅母前些日子才去過，那時(shí)廟里的人并不多，原以為這回進(jìn)香也用不了多久，沒想到去那兒的人比之前多了許多，我們怕來不及，在輪到我們求簽前便退了出去往這兒趕，不料還是來遲了?！?/br>
    陸扶光清楚地聽著她的這段話，走進(jìn)了亭子。

    這段日子，她可是將成箱的金銀都流瀉般地送進(jìn)了山靈廟。

    昂貴到連須子都要拿黃金去換的多年野山參，僅在貢品中能尋到的西域rou蓯蓉，只要對喝下去的人有好處，她便讓章鐸無所顧忌地只管用，一視同仁地端拿給每一個(gè)前來進(jìn)香的百姓 。

    若是這樣還換不來如今山靈廟的盛況，實(shí)在是沒有天理了。

    她正想著這些，隔湖遙望的、小郎君們的那處亭子中，也有遲到的人來了。

    隨著那邊不斷響起的“子瑭、子瑯”的迎接聲，這邊，裴娘子靠向落了座的小郡主，邊親手送上盛滿了美酒的樽杓，邊輕聲向她示意道：“那兩位便是聞喜裴氏有名的雙生子，不知郡主此前可有聽說過他們？”

    陸扶光側(cè)首望去，正逢裴十五也因其余小郎君們的話而看向了北邊亭子。

    對視中，陸扶光看清了裴十五的樣子。他的那雙眼睛，讓她想到了她曾經(jīng)救下的那只受傷的黑色野狐。

    被她所救后，那只黑狐表現(xiàn)得極為知恩圖報(bào)，即便被她包扎好了傷口、放生到了營帳外，它也久久不肯離去。

    總算轉(zhuǎn)身不見，片刻后，就在眾人都以為它不會回來時(shí)，它卻艱難地拖著還有些瘸的后腿，叼著一尾剛從湖中捕上來的魚，身上濕漉漉地出現(xiàn)在了營帳中，輕輕地將魚放到她的腳邊。

    她見它如此，便用炰鱉膾鯉精心養(yǎng)了它數(shù)日。

    但傷口好全的那一天，它就趁夜從她帳中逃走，離開前咬死了她養(yǎng)得最肥的兩只兔子，還在她最常用的坐具上挑釁嘲諷地撒了尿。

    那時(shí)的她還沒有如今的好性子，發(fā)現(xiàn)被背叛后，她幾乎親手屠獵光了那片山林中所有的黑狐。

    要不是劉初桃又被寒氣侵體、咳得厲害、得趕緊回東都養(yǎng)著，她定是要找到那座山的最深處、將它們的老巢燒干凈。

    面上與人為善，和顏悅色，見人先露笑，但其實(shí)心比天高，誰也瞧不起，滿心滿腹全是算計(jì)。

    看到裴十五叉手向她行禮，小郡主無動于衷地轉(zhuǎn)回了臉，低頭飲酒。

    裴十五瞇了一下眼睛，眾目睽睽下，將原本未被多少人注意到的行禮、變成了隆重的長揖，想要以此逼陸扶光將頭轉(zhuǎn)回來。

    他做得風(fēng)度翩翩，逸態(tài)橫生。

    但無論周圍有多少人在留意這一幕，任其他人的目光如何在兩人間來回，小郡主都始終專注地飲著手中的酒，眼睫未抬一瞬。

    這世間不是沒有能迫使她屈服的人，但區(qū)區(qū)一個(gè)裴十五還不配。

    很快，裴十五便笑著自行結(jié)束了這段對峙，也就在這時(shí)，又一少年走進(jìn)了南面的湖中亭，顧盼煒如，滿座風(fēng)生。

    第159章

    159

    “陸云門?！?/br>
    裴十五原本對皇室的郡主興味索然，他會想要來此，就是因?yàn)榈弥怂p識的陸小郎君會來。

    所以此時(shí)，他是真的神采煥然，目展眉舒著親手將他早已備好的八斗金鍍銀酒甕倒?jié)M，端著它朝少年迎了上去。

    “叫我好等。需陪我多喝幾甕美酒才行，”他笑著道，“旁人來 ，我可不如此招待?！?/br>
    陸云門雙手接過酒甕，仰首將酒水飲盡：“許久不見子瑭、子瑯，自當(dāng)奉陪?！?/br>
    少年鵠峙鸞停，喝得端正莊重，卻又毫不拖泥帶水，頓時(shí)引得席上的其他人喝彩叫好。

    這群小郎君年紀(jì)相仿、身份又相差不大，很快就熱烈地笑樂相談起來，沒多久便興致高漲，在席上捧著酒盞，互相勸著酒、逐漸載歌載舞。

    羌笛與篳篥聲響徹耳邊，陸云門接過了正以舞相屬的裴十六遞來的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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