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汝陽夫人問了安，阿細(xì)夫人一向比常人更啞些的的聲音接著響起：“章鐸說他有份藥材要拿，去途的路不平，郡主眼睛不能受顛簸，他便自己走了，要我來請郡主同我一起先去家里。”

    這事兒也不是沒發(fā)生過。

    最近的，就在三天前。

    章鐸來山靈廟來早了、廟門還未開，他不想閑著，就在一只小禽身上試了藥。

    那小禽一天都沒有反應(yīng)，卻偏偏臨到日暮、他正收拾著要回家的當(dāng)口，它突然抽搐起來。

    章鐸頓時就不走了，拿出金針就開始為它施救。

    但阿細(xì)夫人已經(jīng)來接他和小郡主了。

    他于是想也不想就打發(fā)陸扶光先跟著阿細(xì)夫人回他家、用他早就備好了的藥、先將第一步的藥浴泡上。

    起初，阿細(xì)夫人傳這種話時，聲音里難掩忐忑。小郡主卻早就熟諳了他這“醫(yī)瘋子”的做派，對此既不意外、也不介意，還寬慰阿細(xì)夫人，讓她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近日，阿細(xì)夫人說起這種事，已經(jīng)不再局促、十分坦然了。

    “小具、小崔，你們也同我們一起走。我已與廟祝說過了。”

    小具和小崔馬上就應(yīng)了。

    他們之前本就在阿細(xì)夫人家中做藥童，靠著章太醫(yī)令的照料續(xù)命。即使現(xiàn)在住在了山靈廟，也是經(jīng)常要回去療治的。

    而就在他們起身時，小郡主卻露著酒靨轉(zhuǎn)過頭，歡喜地對著汝陽夫人道：“夫人今日不是也要尋章太醫(yī)令看診嗎？既然都在這兒了，何必單獨跑一趟，就與我們乘一架車去，可好？”

    汝陽夫人是認(rèn)真照著章鐸的話在養(yǎng)眼睛的。這會兒，她的眼睛雖不如病前那般如同懸珠，但一兩丈內(nèi)也能看清了，早已不用日日都去見章鐸。

    但此前，郡主問她為何來此，她不欲袒露她對隋征愛護(hù)至深，因此只道是想來找章鐸看看眼疾。

    這倒也不是句假話。

    畢竟今日到底也來了山靈廟，她的確想著等章鐸忙完前面的事、來這里接郡主時，她將他攔一欄、請他再為她診診眼睛。

    但既然章鐸已經(jīng)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已經(jīng)打算離開了。

    可郡主卻在此刻直白地提出來要邀她一道去章鐸家，她要是說不去，那她想要同郡主疏遠(yuǎn)的心思豈不是太過明晃晃？

    知道汝陽夫人最終會答應(yīng)，小郡主已經(jīng)抬起手，想要去挽汝陽夫人了。

    可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了阿細(xì)夫人的聲音：“這，只怕坐不下……”

    她這話說得沒錯。

    平日小郡主乘車，都有隨身侍女伴在左右。再加上小具、小崔，車廂內(nèi)就已不算寬綽了。

    要是汝陽夫人和侍奉她的婢女再坐進(jìn)來……

    說不定根本擠不下，就算能，那這馬車廂也成了長安上元燈會時的街，肩摩袂接，水泄不通。

    但難得拐到了汝陽夫人，還有許多話要同她說的小郡主才不會讓這點小事絆住。

    “那便讓酡顏她們?nèi)轿覀儊頃r的大牛車?yán)?。那兒寬敞，多少人都坐得下。?/br>
    說完，她又問汝陽夫人，“夫人是如何來的？若是隨侍不好安置，不如就讓她們也到酡顏那兒、一輛牛車去章太醫(yī)令家。等治完了眼睛，我們再坐它一起回去！”

    小貴人口齒伶俐，三言兩語就將這事兒定下了，連一句說“不”的間隙都沒留給汝陽夫人。

    旋即，她自己做小輩般、親自扶著汝陽夫人起來，歡欣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汝陽夫人還是跟著扶光郡主上了馬車。

    即便萬分不愿跟扶光郡主多有牽連，但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聽這貌美又會道的小娘子笑著說話，心里總歸是不厭的。

    幾人在車廂坐定，外面揚鞭、馬蹄聲起。

    小郡主又自顧自打開了話匣子。

    說著說著，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乏。

    體力不支，神也不聚。

    ……不對勁。

    她神色不變，說話的雀躍勁兒仍是滿滿的，但她的手卻無聲無息地碰向了一旁的汝陽夫人。

    汝陽夫人的身子已經(jīng)癱軟了。

    是什么時候……

    她剛要細(xì)想，下一刻，突然有人壓了過來，用一張被藥浸透了的帕子、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極強(qiáng)的昏睡感猛地沖進(jìn)她的大腦，撞得意識瞬間散開。

    最后的最后，她極力地去聽，但也只聽到馬車正穿過鬧市時、外面鼎沸的人聲。

    然后，聲念全無。

    ——

    陸扶光再度能聽到聲音時，車廂外已經(jīng)很安靜了，靜到馬蹄聲都顯得格外震響。

    她想聽得再仔細(xì)些，卻頭痛欲裂、耳鳴目眩。

    她不是沒被人用過迷煙。

    曾經(jīng)陸云門為了將她帶上船，也對她用了迷藥。

    但他用的迷煙藥勁溫和，不會傷人。而這次，在這輛顛簸不休的馬車?yán)铮@然沒有人顧慮這些，無謂傷不傷人，只要管用就好。

    而且這次，她的手腳也被縛住了。但此刻綁著她的是結(jié)實的粗麻繩，繩子緊勒進(jìn)她的皮膚里，即使不掙扎，都能感受到皮已經(jīng)被磨破的刺痛。

    明白現(xiàn)在的自己做不了什么，小郡主松著力道，無聲地繼續(xù)裝做昏迷，等著藥勁兒退去。

    她會如此行事，也是因為汝陽夫人已經(jīng)早于她醒來，正在同人周旋。

    陸扶光看不見，但能聽出，汝陽夫人是在同雙頭人說話?？蛇^去許久，她也沒聽到他們的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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