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重新陷入沉默。

    池半夏換鞋，率先開口：“媽，我去洗澡了。

    瞿麗君薄唇微張：“都十一點了，也不差這會?！?/br>
    “過來聊聊?！?/br>
    池半夏知道是躲不開了，慢騰騰挪到沙發(fā)邊，抱著書包，坐在瞿麗君對面。

    瞿麗君是典型的事業(yè)型強人，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我今天跟你班主任通了電話，今晚學(xué)校沒有安排晚習(xí)。半夏，如果你對自己不上心，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池半夏：“只是吃了頓飯而已。”

    瞿麗君：“吃燒烤到十一點回家？”

    “你跟阿衍……”她微頓了下，似乎在思考措辭，她總是體面的，神情在此時顯得格外漠然，“你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他得天獨厚，這個世界擺在他的眼前，他有太多的選擇?！?/br>
    “半夏，你呢？你說想學(xué)架子鼓，你也去學(xué)了，初二暑假都在埋頭沖刺的時候，你去溪通參加樂隊比賽，我沒有攔過你，你說走數(shù)競，高二上學(xué)期說要退出，我也沒說過什么?！?/br>
    “最后是什么結(jié)果，應(yīng)該不用我再給你重復(fù)一遍?！?/br>
    池半夏半垂視線，避開了她的視線。

    瞿麗君說：“我想你也不怎么想聽?！?/br>
    池半夏：“……”

    她知道瞿麗君說的是中考失利的事情，冰箱里那瓶過期的酸奶，導(dǎo)致她最擅長的數(shù)學(xué)科目缺考。

    從明禮寄以厚望的中考狀元的頭號競爭者跌落的落差，并不是很好受。

    這種意外的理由，瞿麗君一向不看過程只看結(jié)果，只會回她諸如一句：上戰(zhàn)場還管你的槍會不會壞么？

    有什么堵在喉嚨似的，沉甸甸的，像是發(fā)銹的鐵。

    沉默在發(fā)酵。

    瞿麗君把茶幾上放的牛皮紙文件袋，推到了池半夏的面前。

    “半夏，你看看?！?/br>
    池半夏拆開文件袋，看清里頭文件時，不可置信地抬頭：“……這是？”

    瞿麗君說：“我聯(lián)系了留學(xué)中介，具體的事項已經(jīng)幫你咨詢好了，家里既然有這個條件，也沒必要不動用?！?/br>
    池半夏不假思索地拒絕：“我不想去。”

    瞿麗君心平氣和地說：“英語等級考試對你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不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可以松口氣，你想玩的架子鼓，可以重新?lián)炱饋?，也可以盡情享受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活，你為什么不想去？”

    池半夏指腹捏在文件袋的邊緣，心里生出的抵觸愈深。

    “我不想當(dāng)逃兵?！?/br>
    瞿麗君問：“你是不想當(dāng)逃兵，還是舍不得這里的誰？”

    那道目光像是針芒一樣，直直打到她的身上。

    池半夏瞬間有種被看透的剝離感。

    “我的確舍不得這里的朋友……們，但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瞿麗君神情了然：“半夏，在家里這些孩子里，屬你天賦最高，你是當(dāng)年的中考狀元，而你檬檬姐在一年排百名之外，是她中學(xué)時代發(fā)揮最好的一次成績，去年這時候她的刻苦，你是看在眼里的，她足夠踏實努力，結(jié)果也從來不會騙人，她今年考入了a大。”

    池半夏：“……”

    一時沒有人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池半夏半垂的眼睫微動，抖落沾染的橘色燈光。

    “媽，你是覺得我考不上a大嗎？”

    “還是怕人人都覺得能考上a大的女兒，像是中考那樣失利，會給你丟臉？”

    她一股腦地說出來，也不管到底心里到底是不是這樣想的。

    瞿麗君語調(diào)依舊平穩(wěn)：“半夏，你一定要這樣跟mama說話嗎？”

    池半夏突然生出種一拳砸到棉花上的無力感受。

    電話鈴聲突兀響起。

    是瞿麗君的來電。

    瞿麗君微皺眉頭，起身拿起手機(jī)：“mama接個電話?！?/br>
    池半夏“嗯”了聲。

    瞿麗君到陽臺處接電話。

    傳來電話交談聲，池半夏聽到瞿麗君推后手頭所有工作，昨晚臨時決定飛回來的。

    她的聲音不見疲憊，語調(diào)平穩(wěn)，卻明顯帶著上級對下屬的威嚴(yán)感。

    池半夏靜靜看著她的側(cè)臉。

    她從沒有見過瞿麗君情緒失控的模樣，和父親池建興多年以來也從沒有吵過架，比起親昵的夫妻關(guān)系，兩人倒更像是默契的事業(yè)合作伙伴。

    他們之間不像是因為愛情結(jié)合，反倒像是互相選擇了對方。

    池半夏收回視線，她已經(jīng)習(xí)慣父母忙碌的日常。

    太多失望積累下來，也就沒什么多的反應(yīng)了。

    “事況我已經(jīng)大致了解，我會坐明早的航班回去。”

    池半夏翻著留學(xué)資料的指腹微頓，隨后翻開了下一頁。

    過了會，瞿麗君在沙發(fā)對面坐下來。

    池半夏卻抱著書包站起來：“媽，那我換種說法。”

    她的口吻認(rèn)真：“我最想成為一名閃耀鼓手的年紀(jì)是十四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我十七歲了，明年七月我就十八歲成年了，我有權(quán)也有信心對我的人生負(fù)責(zé)，而且無論您相不相信，這個世界我最相信我自己，我的目標(biāo)只有a大?！?/br>
    池半夏放完話，也沒看瞿麗君的反應(yīng)，拿起茶幾上的文件袋：“媽，這些留學(xué)資料，我就留下了。”

    “我先去洗澡了，明天學(xué)校還有早習(xí)?！?/br>
    身后傳來瞿麗君的喚聲：“半夏?！?/br>
    池半夏停步，側(cè)臉背光：“媽，明天路上注意安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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