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dāng)然可以娶妻子，娶整整六個妻子，不，他只有一個妻子，只有母親才是他真正的妻子。她覺得她不應(yīng)該再去想那些往事，他已經(jīng)不再是她的父親了，她的父親是另一個人，她曾經(jīng)反復(fù)在審判和質(zhì)詢中聽到名字但素未謀面的人。她輕呼口氣，想要找些其他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看到了威爾士親王。

    “你在想什么？”他受驚般回過頭，他的meimei正睜著她蔚藍色的眼睛，極其認真又執(zhí)拗地問，“你不開心，但你明明應(yīng)該高興。”

    “你看出來了，伊莎貝拉?！蓖柺坑H王說，和meimei相比，他長得更像父親些，但童年時的內(nèi)向憂郁在他已經(jīng)快滿十歲的當(dāng)下仍沒有減少，“我在諾森伯蘭見到了我們的姑姑?！?/br>
    “蘇格蘭王后？”她問，威爾士親王又點點頭，“是的，蘇格蘭王后，見到我和諾?？斯艉?，她說她想要見到父親，在得知父親已經(jīng)前往諾曼底后，她一直在哭，她說了許多他們小時候的事，她始終不肯相信她哥哥真的會拋下她?！彼宋鼩?，“他們曾經(jīng)是最親密的兄妹，可父親對她并沒有顧惜，伊莎貝拉，我不敢想象我以后也會這樣對你?！?/br>
    meimei，meimei......“有些情感是可以相信的，有些則不能?！彼靡环N異常冰冷的語調(diào)道，有一瞬間，威爾士親王覺得他面對的并不是年幼的meimei而是一個比他年長許多的成人，“有的姐妹會被其他身份牽絆，母親的女兒，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親，亦或是她們個人，但愛德華，我不一樣，我會是一個忠誠的姐妹?！彼坪跸氲搅耸裁矗眍^微梗，“若你不被魔鬼迷惑，我會永遠忠誠。”

    她知道一個兄弟對她而言有多么重要，尤其是一個和她同父同母的兄弟，她渴望這個不存在的兄弟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這個兄弟，而面前，她渴望已久的兄弟正用一種茫然而疑惑的目光看著她，疑惑道：“伊莎貝拉，為什么你覺得我會被魔鬼迷惑呢？”

    第40章 故鄉(xiāng)

    1515年5月, 在結(jié)束了對新領(lǐng)土的巡視后，國王和王后終于回到倫敦，舉行了盛大的游行和慶典, 自阿爾庫金后, 英格蘭已有整整一百年未曾獲得如此光彩的勝利, 曾經(jīng)被詬病血統(tǒng)的都鐸家族已經(jīng)成為毋庸置疑的英格蘭之主，煊赫的功業(yè)比膏油更能賦予王冠神圣。

    為了印證“亞瑟王”的傳說, 在巡游典禮上，亞瑟和凱瑟琳分別打扮成亞瑟王和桂妮薇爾王后, 并大量分發(fā)錢幣和酒水, 博得民眾的陣陣歡呼。巡游直到里士滿宮為止, 王太后、威爾士親王、瑪麗公主和約克公爵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噢，伊莎貝拉。”在看到一年余沒有見面的小女兒時, 凱瑟琳根本克制不住心頭的激動和慈愛，她彎下腰, 抱起女兒貼了貼她的額頭, 瑪麗的眼中全是母親的樣子，美麗，熱切，快活，她明明那樣熟悉母親，卻對這樣的母親有一種望而卻步的忐忑, “你怎么重了這么多？”

    “瑪麗一直在好好長大。”亞瑟說, 她抬起頭, 看向父親, 她的家人們都叫她伊莎貝拉用以區(qū)分她和她的姑姑，只有父親叫她瑪麗, 此時他正輕輕撫摸著她耳側(cè)的頭發(fā)，湛藍眼中有一種仿若堅冰消融的溫柔，不濃烈，但確實存在。

    她被重新放下來，跟在父母的身后，看到他們攜手走進里士滿宮，不時側(cè)首低語，她看到母親露出甜蜜的微笑，雙眸明亮，臉頰紅潤，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母親。

    原來這才是母親應(yīng)該擁有的人生嗎，原來母親本應(yīng)該更幸福嗎，那她的存在又意味著什么，難道真如那個荒謬的指控，她是叔嫂通/jian的私生女，所以上帝才施加了如此多的苦難以懲罰她嗎？

    對于英格蘭而言，外戰(zhàn)的勝利不僅僅意味著新的領(lǐng)土和穩(wěn)固的外部環(huán)境，還意味著他們有了更多的資本進行內(nèi)部改革，慶典結(jié)束后，亞瑟便將國內(nèi)的稅制改革提上日程，而他任命主管此事的人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議員，托馬斯·克倫威爾。

    對一個出身平民、才當(dāng)選議員不久的三十歲年輕人而言，能受國王賞識進入樞密院并主管這件事關(guān)王國發(fā)展的大事無疑是令人震驚的，而他能當(dāng)選議員也是因為他曾收到了一筆秘密的捐贈，結(jié)合現(xiàn)在的情形，他不得不懷疑那筆神秘的捐贈來源于國王的近臣，乃至國王本人。

    “改革最困難的地方在于從舊有秩序中受益之人，讓他們吐出多余的財富比用刀割下他們的rou還讓他們難受?！痹谡僖娡旭R斯·克倫威爾時，亞瑟如此說，托馬斯·克倫威爾感到國王的眼睛正平靜地俯視自己，他看不清他的目光，但他仍能感受如同實質(zhì)的重壓，“因此，我想要選擇一個與舊貴族沒有瓜葛的人來執(zhí)行這個任務(wù)，我觀察了你很久，我知道你兼具對社會的觀察、對法條的熟悉和對國家的忠誠，我給你這個機會，并賦予你絕對的信任，你可以得到治理國家的權(quán)力和留名史冊的榮耀，前提是你能夠消受這一切?！?/br>
    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了國王的注意，但他明智地沒有追問，對于一個出身平凡甚至卑微的人而言，國王的賞識是難以想象的幸運，哪怕他最終的歸屬是斷頭臺，他也會慷慨接受這件沾滿劇毒的華服。針對國王的決定，不僅貴族們難以理解，凱瑟琳王后也不無擔(dān)憂：“一個如此年輕而卑微的仆人如何能服眾？”

    “正因為他身份卑微，同任何大貴族都沒有瓜葛，他才敢去做那些貴族們不敢去做的事?！眮喩f，“即便有一天全國上下都對他忍無可忍，我也只需要砍掉他的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