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還有件事。”張婷出門前道：“上次不是說以工作室的名義請宋陳吃頓飯嗎？你看最近哪天有空。”

    沈名姝一頓，她最近倒是沒想起這件事，上次和翟洵撞見后，也沒再聯(lián)系。

    張婷：“不是我嫌你不夠忙，是宋醫(yī)生突然問你最近有沒有時間，想請我們吃頓飯。我覺著他是有話想說，他沒給你發(fā)過消息？”

    沈名姝搖頭，本想直接同意，想起翟洵那張臉，說：“吃飯的事先等等吧，我問問他。”

    張婷便沒再說什么。

    沈名姝直接給宋陳發(fā)了一條消息，沒多久宋陳的微信發(fā)來。

    【沈小姐，實(shí)在是打擾你。最近家中出了些事，雖然可能是我多想的問題，但還是想問一下，翟總是否因?yàn)槲业年P(guān)系，才對宋家下了手？】

    沈名姝并未過多去想，翟洵那天既然沒有做什么，之后就不會故意去找麻煩。

    而且之后她和宋陳也沒有再聯(lián)系。

    就算是做了什么，也不會是因?yàn)樗侮惖年P(guān)系。

    對翟洵來說，宋陳還不夠資格。

    她回復(fù)：【我不了解生意上的事，但一定不是因?yàn)槟?。?/br>
    【謝謝?！?/br>
    …

    中午的時候，沈名姝就收到李月詢問的消息，她沒有回。

    恰逢翟洵的電話打過來。

    男人嗓音沉而冷冽：“在做什么？”

    沈名姝靠著椅子，她今天幾乎沒怎么休息，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眼睛酸，腰也疼。她道：“工作好累?！?/br>
    “那就別做了?！?/br>
    翟洵道：“你那小地方何至于你花這么大力氣？”

    沈名姝：“謝謝您，我還靠小地方吃飯呢?！?/br>
    “怎么？養(yǎng)不起你？”翟洵哼笑一聲。

    翟洵的錢大概幾輩子都是花不完的，養(yǎng)多少個她也夠了。沈名姝別跟他鬧了，問道：“回去路上？”

    “嗯，露個臉。”翟洵道：“等我回?！?/br>
    “好?！?/br>
    沈名姝實(shí)在是累了，也不想見李月，她就想回那個小房間待著，如果翟洵回來得早，他們也許還能去樓下走走。今天地區(qū)允許放煙花。

    冰箱里還有湯圓和水餃，當(dāng)然，去超市現(xiàn)買也可以。

    掛斷電話，沈名姝覺得大年夜還是應(yīng)該吃點(diǎn)新鮮的，她把東西收了收，準(zhǔn)備早點(diǎn)去超市買點(diǎn)東西，剛出辦公室，電話就嗡嗡開始叫囂。

    李月開車來的，就在樓下等她。

    …

    沈家別墅在西城的郊區(qū)已有很多年，鐵質(zhì)圍欄掛著干枯的藤蔓，銹跡在冬天總是格外藏不住，但大門卻是新?lián)Q的。

    到門口，李月親昵地伸手拉住沈名姝，牽著她進(jìn)去，沈名姝很不自然緩緩抽出去，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答應(yīng)，只想著一句——

    人的處境果然都是自找的。

    沙發(fā)上的大伯沈振勇率先看過來，他比很多年前那一次見面瘦了很多，手里夾著煙，沖她說話：“名姝來了??？”

    沒什么表情，嘴角敷衍地扯動，看起來像個笑。

    沈名姝平靜喊了一聲。

    “你林叔叔也在呢?！崩钤螺p拍沈名姝的胳膊，下巴朝沙發(fā)另一個男人點(diǎn)了點(diǎn)，提示的意思很明白，嘴里卻佯裝接旁的話：“你弟弟又去寒假冬令營了，等過兩天才回來?！?/br>
    沈振勇夾著煙吞云吐霧：“還叫林叔叔啊，該改口叫爸了?！?/br>
    沈名姝淡著表情沒說話，看向沙發(fā)那個男人，戴著銀邊眼鏡，頭發(fā)打了發(fā)蠟，西裝革履穿得板正，既有商人的嚴(yán)謹(jǐn)也有文人的儒雅。和很多年前那個穿著棒球衫配皮鞋的俗氣男人很不相同。

    林杰笑著對沈名姝說：“隨便叫就好?！?/br>
    沈名姝這時除了身體，精神也是累到極點(diǎn)了。她真恨自己，今時今日還在心軟。

    這時候后花園的門傳來響動，幾聲腳步后，一個高瘦的男人走出來，語氣不怎么耐煩：

    “還要等多久??？再晚一點(diǎn)我就不吃了，一會兒還有事呢?！?/br>
    “馬上就好，在給你煮最喜歡的餃子呢?！苯釉挼氖谴蟛?，她聲音出現(xiàn)在廚房。

    “那快點(diǎn)吧，我還要出門。”說完便和沈名姝的視線對上，男人神色一頓，而后表情略帶譏笑：“喲，表妹來了?！?/br>
    沈名姝此刻想轉(zhuǎn)身就走，掌心被稍稍粗糙又柔軟溫?zé)岬氖治兆。骸版?，上桌吃飯?！?/br>
    她張了張嘴，不知為何，這場面無比諷刺。

    餐桌上。

    籌光交錯中的交談，兒子的蠻橫，父母的寵溺，長輩的寒暄，沈名姝還真聽出了些過年的熱鬧。

    李月笑道：“佳棟，你媽說你下部戲是個很有名的導(dǎo)演啊？還是個宮廷劇，真是了不得。”

    “還行吧?！鄙蚣褩澓攘艘豢陔u湯：“張導(dǎo)說我挺有天賦的?！?/br>
    “就是太忙了，你說這大年夜還得出去和導(dǎo)演吃飯，真是的?！贝蟛傅?。

    沈名姝靜靜聽著，忽然對面林姓男人突然開口。

    “沈名姝也有出息啊，上次有個朋友給我發(fā)了截圖，我看到那個什么網(wǎng)站上有她的照片呢，叫什么華萊秀？我聽說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以后也是前途無量啊。”

    真是奇怪啊，沈名姝心想，平時這種應(yīng)對的事她應(yīng)該是很順手才對，今天卻是一點(diǎn)力氣使不出來。

    大伯母朝沈振勇道：“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你不是說有個朋友就是投資商嗎？你跟他提提我們名姝啊，以后有什么情況也好提前溝通一下?！?/br>
    “提什么啊，直接見一面吧，說不定一見面什么都不用說，直接被我們表妹迷倒了。”沈佳棟喝了口紅酒，聳肩說道。

    沈名姝臉色微僵。

    “瞎說什么呢？”大伯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沈佳棟：“干嘛反應(yīng)這么大，我開玩笑的。”

    沈振勇笑道：“當(dāng)然都知道你是開玩笑的，不然你這張嘴出去還了得?！?/br>
    從小就是這樣，一句玩笑便能讓所有傷害一笑了之。當(dāng)然，她的父母也不會去計(jì)較。

    可惜，她不是需要父母的小孩子了。

    沈名姝拿出手機(jī)，隔了片刻：“表哥是張導(dǎo)的戲？演員表里怎么沒看到你？”

    沈佳棟臉色微變，沈名姝仿佛沒注意她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來是個小太監(jiān)啊，沒名字，難怪……”

    “你故意的吧？！”

    大伯母也不高興：“人家影帝不也什么都演過？”

    沈名姝無奈嘆口氣：“我開玩笑的，畢竟太監(jiān)也不是人人能演的?！?/br>
    李月眼看著氣氛不對，底下拉了沈名姝的衣袖，讓她少說兩句：“姝姝，好了好了，今天你大伯母還給你做了好多菜?！?/br>
    顯而易見的，林杰如今這幾個人當(dāng)中分量最重，他也開了口：“名姝難得回來，家里長輩都很關(guān)心你，剛才你表哥說得不對，不過女孩子還是本本分分地好，除了事業(yè)也得有個不錯的對象，這輩子才有指望?！鄙蛘裼峦铝丝跓煟骸澳銒寫?yīng)該跟你提過，我有個合作伙伴，一個很年輕的朋友，家世人品都非常好……”

    沈名姝心口往下墜，直接打斷：“你現(xiàn)在是在給我介紹相親對象？”

    “怎么？你媽還沒給你說啊。”沈振勇頓了頓，看向李月：“你還沒跟她說？”

    沈名姝看了一眼李月，眸光漸涼。

    李月神色一慌，瞪了眼林杰：“不是說了以后再說嗎？你這是做什么？”

    她不太自然又頗為心虛道：“我還沒跟你說，就是你林叔叔有個朋友，才三十幾歲，他看過你照片就說想見見你……我是打算后面再問你的意思。”

    大伯母卻沒理會李月的緊張，接過話頭：“名姝長得漂亮，從小就惹人喜歡，我記得上學(xué)那會兒你哥就跟我說，男孩子天天追著你跑。這個人也是，才見過你的照片，就說特別滿意，一聽說你是我們沈家的孩子，馬上找到我們要見你。”

    沈名姝攪了攪剛才李月給她盛的雞湯，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所以你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大伯母看到沈名姝的表情，溫和道：“是啊，這個人是我們幾個長輩都見過的，不然也不會讓你去見，雖然年紀(jì)比你大點(diǎn)，但男人年紀(jì)越大越會疼人啊?！?/br>
    “人家也沒那么大，三十七還差點(diǎn)呢?！鄙蛘裼碌馈?/br>
    沈名姝真笑了。

    她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此刻的荒唐。

    她點(diǎn)頭說：“哦?！?/br>
    見沈名姝并沒有想象中的抗拒，一眾‘長輩’松了一口氣，尤其李月，雖說是她生的，但沈名姝在翟家養(yǎng)了幾年，又出國幾年，她根本拿不準(zhǔn)沈名姝的脾氣。尤其這幾年她們的矛盾越來越深，她看著沈名姝的表情就緊張。

    “那就先恭喜你啦?！鄙蚣褩澞闷饎偛艂蛉怂蛠淼呐Ｄ踢f過去，顯然，是剛吩咐人送來的。

    玻璃杯輕輕落下。

    一切按部就班，年夜飯順利地進(jìn)行著，看起來依舊熱鬧充滿溫情，沒有人覺得哪里有什么問題。

    沈名姝低下頭自嘲一笑，手里的湯匙丟到碗里，瓷器相撞的聲音在餐桌上格外刺耳。

    她從椅子站起身，突如其來的變動讓眾人都愣了一瞬，李月跟著站起身，想拉住沈名姝：“姝姝……”

    沈名姝避開李月的手：“大伯母說年紀(jì)越大越會疼人？大伯那個出軌對象當(dāng)初看到大伯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么想的？”

    沈佳棟怒道：“沈名姝！你是瘋了嗎！”

    “在座的幾位真的令我疑惑，你們是怎么會覺得自己真有資格能決定我的事情？”沈名姝緩慢而顫抖地將胸口的氣往下壓，李月似被她毫不掩飾的怒意震住，登時不敢再拉她。

    沈名姝退出餐桌，與李月的臉錯開。

    “那天你冒著雨給我送菜，我以為你是真的……”沈名姝察覺到什么，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水漬，輕聲笑道：“你又打算再賣我一次是吧？”

    更可怕的是，沈名姝突然記起來，她回國后沒多久，李月給她打過兩次電話，有一次就提過讓她來沈家吃飯的事。

    那時候是不是就已經(jīng)有想法，要把她再賣掉？

    “你把mama當(dāng)什么人了？那個人確實(shí)是我們兩家很重要的合作商，我見過的，年紀(jì)三十幾歲真的不大，人也不錯。本來一早就想跟你說，但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我，不肯接我的電話，也不見我，所以才耽擱了……姝姝，我早想問你的，我沒打算瞞著你，我是想問你的。姝姝，你這話mama真的很傷心，你怎么能說出把你賣了這種話呢?！?/br>
    沈名姝實(shí)在不想說什么了：“是我自作孽，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再見你。這句話，希望你能記住。”

    “沈名姝！”李月再愧疚，聽了這樣一句也有些生氣：“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當(dāng)時離婚后我實(shí)在養(yǎng)不了你，可不是也給你找了出路嗎？留在翟家不比跟著我好？這么多年，你都這么大了，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你連溫子榮都不恨，你為什么要這么恨我呢？！”